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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有信(39)

陆凉风只是不能相信,连梁姐这样棱角分明的人,竟然也已成了父亲用来试探她的局中人。也许是被迫的,也许是自愿的,毕竟她见识过父亲的手段,当真是一掷千金,这世上没有太多的人,会有那般勇气去拒绝这样一笔心动的jiāo易。父亲拿梁老太试探她,当真是用对了,当她眼见昔日曾对她好的梁老太受困时,她绝不会袖手旁观,而陆凉风这一入局,就引出了父亲最想试探的事:唐信,对如今这一个陆凉风,态度几何?

月光下,陆凉风的脸颊泛着丝丝青白,远远望去,如同一个死士,诡异、不惧死亡。

她拿起行动电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回复:“如今日您试探所见,他还很爱我,我们仍是有机会,对唐信下手。”

按下发送键,屏幕上很快地显示出新的回复:“等你证明。”

终于来了,是吗?对唐信下手,就是他们要她示忠的最佳途径。

陆凉风丢开行动电话,却已经丢不开一场风雨。这才发觉后背竟已湿透,冷汗正顺着脸颊滴滴滑下来,她仰头躺倒在地上,忽然有笑一场的冲动。

然而当她刚张了张嘴时,腹部却陡然一阵翻江倒海。陆凉风几乎是láng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拉开房门冲向洗手间,跪在洗手间的琉璃台前吐了一番。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神经紧张了。甚至连当年以真面目视于唐信面前时,她都未曾紧张过。距离上一次紧张到作呕的记忆实在太久远,久远到她几乎有些模糊了,似乎还是十多岁的事吧,她被陈叔带去火葬场的停尸房,那一次她吐了整整三天,她几乎以为自己会这样吐出血来,后来不知怎样地也熬过来了。再后来的陆凉风,越来越不晓得紧张的滋味,也越来越不晓得“感觉”这二字究竟为何物,连ròu身死亡这件事竟也已紧张不了她半分。

庭院夜来香开盛,月下凉风再难回。陆凉风深深伏在琉璃台上,有那么一瞬间,她生怕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会没有。

一件外套忽然被披在她身上。陆凉风稍稍回神,微微抬头,一瓶纯净水已经在她手边,正被一只静定的手握着。

唐信一身居家服,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旁,轻轻为她拍了一下背,然后拧开纯净水瓶的盖子,递给她,“温的,会好很多。”

陆凉风没有拒绝,接过水,仰头灌下,再吐出来,反复几次,最后像是用尽了力气,再没有折腾的心念。将空瓶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她双手扶住琉璃台,慢慢撑起自己的身体,用冰水洗了把脸,沉默了会儿,转身面对他。

“晚上吃坏了胃,不好意思,吵到你。”

唐信看着她,眼色很深。陆凉风明白这样的谎言说出来,连她自己都知十分勉qiáng,唐信更是不会信的。但她没办法,她今晚已没有力气,再去对他认真地撒谎。

他忽然伸手,温柔抚过她的脸,对待她如同对待一个倔qiáng的孩童,“我认识的陆凉风,不适合这样子。”

看见这样一个陆凉风,他会很犹豫,很害怕。

陆凉风是不能倒下的那一种人,这种人一旦倒下,就不太再会有力气站起来了。这些年来她一个人,一条xing命,扛起了太多罪,也扛起了太多责,令一个本该是清白无寄、婉转化水的女孩子,终究变成了江湖刀霜一泼风。

陆凉风微微勾唇,缓和了一会儿。先前的紧张已经烟消云散,如同一场剧,时间到就落幕,她并不打算给自己太多悲qíng的机会。

“唐信,”陆凉风擦了擦嘴角,微微笑了下,“说来多可惜,我没有太多的朋友,如今连我的亲人,也越来越不多了。”

唐信抚着她的脸,却被她躲开,他只能收回手,“我是你的谁你心里清楚,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而已。”

陆凉风眼神淡漠,“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古老的说法,现在的人早已是不信的了。”

唐信却摇头,“没错,这是古老的说法,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古老的说法往往也是很有用的道理。”

“那就算是吧,”陆凉风收回视线,淡淡地看着他,仔细看一看,她眼底是有感qíng的,不深,却真实存在,“如果有一天,我的下场不太好,你能不能把我这个人,好好送一程?”

这几乎是在道别。对预见的那一种结果,最坏的一个结局,提前对他作了道别。

“我不会,”唐信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很冷,“你是我得罪了全部的朋友和兄弟,拼尽了全力才从死亡线上救回来的人,你想再去走一遭,我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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