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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有信(23)

那一刻唐信心如止水。就好似一个人常年行走于暗巷之内,整日提防着血溅五步,终于有一天见了天日,眼前的场面却是一人对敌三千,他很痛快,却更想流泪。

他只是不懂,“是不是,我待你不够好?”所以一年夫妻之qíng也融不化她狠心的初衷。

“与你无关,”陆凉风看着他,语气出奇地平静:“不过只是,各为其主。”

没有苦衷,没有原谅,没有求饶,她什么都没有,行至真相大白之际她终于连他的真心都不要了,孑然一身,听候发落。

“要把我怎么办,你动手吧,”她静静地等待:“早听闻掉入风亭信少爷之手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我大概是明白今晚过后我的样子的,所以,你请吧。”

唐信忽然站起来,走过去,走到她面前,站定,直直地盯着她,冷不防抬手一把捏住她jīng巧的下颌,一字一句:“……你只是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偏偏要走这条路。”

“女孩子?”她忽然笑了。又是那种笑容,开始很美,到落尽之时仍是美,仿佛她整个人都会如同这笑意一般,死或老,都仍是美。

“你有见过少年时就卖过血,混过道,进过堂口,如今终于落得卧底这一身份的女孩子么?”陆凉风笑了,如清晨花开,“所以,唐信,对我,不需要同qíng心,我不过是一招棋子罢了。”

后来的唐信想,若没有当日她这一句截然的自剖,他会不会,真的一如四季jiāo替般将她这一页轻轻翻过。

然而他终究是没有做得到。他亲眼看着自己从书房的保险柜中拿出一叠文件,扉页上“机密”两字以朱红色钢笔写就,触目惊心,明目张胆地诉说着这是一份怎样足以翻天覆地的秘密。然后他把它jiāo到了她手上。

陆凉风怔愣。她看着他握着她的手,而她的手里正是她苦苦想得却未得到的秘密,她只听得他说:“如果你是为了它而来,我就给你。……因为今日,你仍然是我的妻子;保护你以及成全你,也仍是我的责任。”

那是唐信这一生最彻底的一次放纵。年少时那段颠沛流亡的时光中,他就曾听闻流亡的僧人讲过这样的禅诫,山河大地本是微尘,一己色身更是尘中之尘;《金刚经》中更是写得清楚,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这个道理他懂,终究还是办不到。

那一年那一天,他想他可能真的是很喜欢眼前这个名叫陆凉风的人,qíng愿自己为她犯错为她犯戒,也不忍心见她折在他手中。

时过境迁,世事难料,当唐信再回忆起这些时,当事人却已经一死一伤。过去的陆凉风没有了,现在的这个陆凉风不过是没有记忆的陌生人而已,唯有他旧qíng难去,一陷不起。他甚至只能在喝醉的时候才可以站着面对着她对她讲这些。

“陆凉风,我只希望你能快乐,”酒后吐真言,这是真的:“不管陆凉风是唐信的谁,唐信的妻子或是唐信的敌人,不管陆凉风在唐信身边的时间是三年前抑或三年后,我都希望你能快乐一些,甚至不必多,能有一些都是好的。”

说完这些,他对她像是再无话好说,他转身,淡淡地对她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说完他就举步走,如同对待一个相jiāo多年却已陌路的朋友。

陆凉风看着这个人的背影,微微低下了头。看着停车场昏暗的灯光把自己的身影拖成长长的一道暗影,从来不知感qíng为何物的陆凉风竟然感到了一些难过。

很多日子以后的陆凉风,身陷绝境无路可退时,也曾问过自己为这个男人的复仇计划她甘愿牺牲自己是否值得。然而每每想起这样一个夜晚,想起他从未喝醉过偏偏被她见到了一次醉态,想起他寻常般的莫测放纵和最后的那一些淡静姿态,听到了他的真话也听到了他的真心,想起他说的每一个字,想起他说的这一句希望你快乐,妻子也好敌人也罢,都希望你快乐,陆凉风就只觉这一生最大的快乐她已经有过了,明明白白地有过了,所以将来为这快乐所做的一切回报,她都不后悔。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凉风先前手臂上受的伤经过细心医治,已经完全康复。

骆名轩站在医生的角度仍是不放心地告诫她:“这一段时间就不要动刀动枪的了,毕竟刚好,自己的身体如果自己都不珍惜,旁人再怎么替你医治都是没有用的。”

陆凉风点点头,很正式地向医生道谢,郑重的样子倒是让骆名轩觉得太隆重。虽然身为人民医生常有医好的病患来致谢,但对这一位陆小姐,骆名轩见惯了她冷qíng冷xing的样子,一时间陆凉风如同谢恩师一般地向他感谢,让骆名轩着实发怵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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