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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花蔷薇(79)

走廊渐渐安静下来,他那间病房显得分外长而远。医生护士进去一趟又出来了,门轻轻合上,什么都看不见。我犹豫着、挣扎着,看着窗边的夕阳一点一点消失,晚风chuī动天蓝色的帘角,抖着细碎的波làng,从这头飘到那头,chuī得人的心也跟着软起来。夜色渐渐上来,我趴在椅子上,感觉到脉搏的跳动,最后叹口气,心想,既然来了——又走不了,还是去看看他吧——按理来说也是应该的。

在门口站了许久,忽然胆怯,始终不敢敲门。我这是gān什么?他不是没出什么事吗?我根本不该来——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个声音突兀地传过来:“小姐,你也是来看宋先生的吗?为什么不进去?”我转头,一个年轻的护士,手上拿着针管药瓶,正笑嘻嘻地看着我。我轻声说:“我怕打扰他休息,他这会儿应该睡了吧,等会儿再来看他。”对她笑一笑,转身要走。

她“哦”一声,喊住我:“小姐,我见你在那边坐了一下午,是等人吗?”我怔住了,随即点头:“嗯,不过他没来。”心想不能再说下去了,还是赶紧离开吧。正要跟她说再见,房门打开,宋令韦穿着病号服站在门口,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里面隐隐透出红色的血迹,看起来像重伤患,眼睛直直盯着我。我低头没说话。那小护士笑说:“宋先生,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他客气地说:“没有,谢谢。”拉着我进去,顺手带上门。

我跟在他后面,抢先说:“听cao曹说,你受了点伤,于是来看看你。”他坐在chuáng上,“嗯”一声,好一会儿说:“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我勉qiáng笑了下,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彼此看得通透,可是一切又都是那么的无力,我好半天才说:“既然你没事,那就好,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吧。”他忽然说:“我有些饿了。”我抬头看他,有点不明白。他又说:“你帮我削个苹果吧,我手也受伤了。”他手上确实贴了两块创可贴。这样的他,我拒绝不了,拿起水果篮里的苹果,说:“没有刀,洗一洗就这么吃吧。”站起来准备去洗苹果。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刀,问我:“这个行吗?”我点头:“可以,不过有点小。”低头专心致志削苹果,没说话也没看他,削得十分费力。削完再切成块,放在玻璃杯里,说:“要吃自己拿。”他一直看着我削苹果,这时又说:“你再帮我倒杯水行吗?”我走到一边接水,问:“要凉的还是热的?”他说稍微热一点的。我有些为难,也没试,递给他杯子,说:“不知道烫不烫。”他一仰脖喝下去,皱起眉头。我忙说:“烫了是吗?你也不先试试温度。”拿过来抿了一小口,说:“还行呀,就有一点烫。”加了点凉水。他看着我说:“你先试一下的话,就用不着这么来回折腾了。”似乎在埋怨我。

我很自然地白了他一眼,倒怪起我来了。气氛变得柔和。他忽然柔声说:“艾,你坐过来点。”我僵着没动。他叹口气,一时也没再说话。我只好继续削苹果,低头说:“怎么会出车祸?”他顿了顿,说:“路上有点堵,前面那车可能有点急,忽然换道,就这么撞上去了。”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还特意解释给我听,他既然这么说,那我就这么相信好了。万一不是——我更受不了。我只能“嗯”一声,沉默半晌,说:“那下次开车注意点,不要再出这样的事了。”

第四十三章又生横变

他说:“你在外面等了一下午?为什么不进来?”我否认:“没有。”他根本不理会,叹口气,说:“我一直等你来。”我忽然觉得伤心,摇头,说:“那又怎么样呢?”他声音低下去:“是呀,不怎么样,即使这样——也不能怎么样!可是,可是——不管怎么样,你总算是来了。”心里蓦地涌上一阵苦涩,呼出一口气说:“天黑了,我得走了。”他抬头看我,眼底满是失望,愣愣地说:“你这就要走了?这么快?”当然得走。我点头:“嗯,你好好养伤。”

他没有理由留住我,只好说:“你再帮我削个苹果——再走……”我止住脚步,眼睛忽然有点湿润,轻轻点头,尽量装作平静地说:“削了好几个苹果,这次换削梨吧。”棕huáng色的薄皮成螺旋状垂下来,我一口气从头削到尾,中间没有断。他扯下来,拿在手里把玩,笑说:“削得真漂亮。”我说:“梨比苹果好削。”正准备切开来,他突然按住我,说:“不要分开。”他再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梨不能分的。”分梨,分离,我们那里也有这么一个忌讳。

我说:“没事,分开来好吃一点。你手受伤了,不好拿。”他不说话,将削好的梨放在刚才喝水的玻璃杯上,说:“你看,圆滚滚的,多好,不要分开了。”我忽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令韦——”他环手轻轻拥住我,眼角隐隐有泪光,悲伤从他身上流淌到我身上。静静的,没有语言。

手机的铃声划破寂静,他没有接。我推开他站起来,他仍拉住我的手不放,呓语般地说:“我们怎样才能在一起?”仰头长叹一声,无可奈何。我心一紧,喃喃地说:“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他嘶哑着喉咙说:“艾——我越来越后悔——怎么办?”我手在哆嗦,咬紧牙关说:“不要这样——不然,将来你也是要后悔的——”光是宋家、连家他就挨不住,何况还有其他……我到最后也不一定熬得住,同样怕死了……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不在一起,后悔;在一起,还是要后悔!我站着反手抱住他,悲恸得几乎抬不起头。

他头伏在我胸前,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我手指在厚厚的纱布上抚过,问:“疼不疼?”他平静地告诉我:“这么多人来看我,他们都异口同声地问伤得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只有你问疼不疼。”我心像被人揪了一把,疼得不能出声。他再显赫、再成功,亦不过只是我爱的那个男人——不是其他人眼中的神,同样会受伤、会后悔、会害怕、会逃避——可是,我退后一步,亲了亲他的脸颊,说:“我走了。”没有看他,打开门就那么走了。我不该来——可是已经来了,那就不该再继续纠缠下去。我错了一步不能再错第二步,我也害怕,甚至后悔——呜呜,我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就想流眼泪,只好拼命忍,忍,忍。可是忍字头上一把刀,伤得人鲜血淋漓。

我没有再去医院。听cao曹说,没两天他就出院了,在家办公养伤。我依旧还在加班,早出晚归,累得倒头就睡,忙得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五月十八,苏宁店庆,大搞促销活动,我们底下这些销售员又折腾得天翻地覆。公司照例派了个临时促销员帮忙,一女孩,胖胖的,学生模样,对手机虽然不太懂,不过说起话来和和气气的,不紧不慢,看着挺舒服,我就留了下来。

晚上闲下来,她跟我说话:“木夕姐,我以前在酒吧驻唱,有一次可把我吓坏了。”我一听来了兴趣,问:“你还在酒吧驻唱过呢?是不是遇到骚扰了?”她摆手:“不是。有一次一个客人带了个小姐,指着我说,人家大学生,跟你一比,气质就不一样。那小姐气不过,站起来就要动手。我本来就学过一段时间的跆拳道,反应比较快,一拳先出去了。你猜怎么着?”我说:“你把人家打趴下了?没出人命吧?”她说:“哪呀!那小姐自己撞上来,把鼻子给撞歪了。”哈哈笑起来。我当她开玩笑,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呀。

她见我不信,连忙说:“是真的,不骗你。我当时吓坏了,赶紧送她去医院,还赔了两千银子。”我吓一跳:“你出那么重的手?那人家鼻子歪了?”她叹气:“我根本就没使劲,她鼻子是假的,一撞就歪了!害我白白花了两千大洋。”我同qíng地看着她:“你真够倒霉的。”又问她:“你gān吗在酒吧驻唱,那里面人多乱呀!”她说:“还行,都是熟人,反正就唱歌,再说人家也不会来骚扰我。”我想我上学那会儿可从来没进酒吧舞厅混过。真是思想老旧,跟不上时代了。

我以为她缺钱,于是说:“那你为什么不继续驻唱?摩托罗拉可没多少钱给你。”她说:“驻唱也没多少钱,唱破喉咙一个晚上也就几百。就想出来锻炼锻炼,以后想都没机会了。”我问为什么,她说:“我在等签证,所以趁早出来体验体验生活。”我一听,肃然起敬,问:“那你去哪个国家?”她摇头:“芬兰。别提了,那破签证,等了也有大半年了,还没影呢。我见摩托罗拉招临时促销员,就跑来了。觉得卖手机也挺有意思。”我笑说:“嗯,不错,要出国念书了,值得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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