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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花蔷薇(36)

欧阳水抬起头看了看我,有些不安地说:“林——艾,我住这里,是不是打扰你和林大哥了?”废话!我维持礼貌的笑容,没说话。她睁大眼睛仿佛有些不安,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好——我回家——”我看见周围的几个人全都松了口气。她母亲立即说:“水水,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她挣脱她母亲的手,突然走到我面前,低着头说:“林——艾,我要走了,可是林大哥他不在——”我忙说:“你快回去吧,快回去吧,我会跟林彬说的。”她似乎有些犹豫不决,最后说:“我以后还可以来看你和林大哥吗?”我看着她母亲,没说话。

她母亲让人先带她下楼,我礼貌xing地送出门。她母亲转过身,看着我说:“林小姐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林彬?”我一惊,全神戒备,说:“是的,请问有什么事?”看来她将我们的底细调查得很清楚。她摆摆手:“林小姐别误会。我只是想说,水水自小被保护得很好,所以想法可能有些单纯执拗,希望你能明白,不要当真才是。对你们的打扰非常抱歉,很过意不去。以后,应该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我逐渐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暗中冷笑一声。以为我们想高攀你们是不是?反唇相讥:“希望如此,你们可真要保护好欧阳小姐,别让她再到处乱走了。万一出了差错,我们真担不起gān系。”她没再说什么,客气地告辞。从窗子口看见两辆亮铮铮的私家车缓缓离去。愤愤地想,那个欧阳水,真是扫把星!

无缘无故受气,心qíng郁闷!gān脆下楼,也不打伞,淋着细如牛毛、飘飘洒洒的无边丝雨随处闲逛。看见公jiāo车来了,也不管去哪,跳上去投下一个硬币。车里的空气仿佛也是湿淋淋、空dàngdàng的,没边没际,也没有着落。我伸出手去接窗外斜飞进来的雨,沾在手心里几乎看不见。

看见窗外依稀熟悉的景物,我跟着人群下车,抬头看对面一栋独立式的小洋楼,外貌已经变很多了,如果不是因为地理位置,简直认不出来。唯有院子里那棵柳树还留有以前的记忆,不过大冬天的,枝条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新的主人倒没有砍去。那还是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爸亲手栽上去的,夏天的时候柳条如丝绦,柔媚地垂下来,非常漂亮。十年了,小时候住的地方还在,可是里面住的人肯定换了一拨又一拨。物是人非事事休,说得差不多就是这个吧。

我唏嘘一声,掉头就走,不忍再看,已经没有留下什么了。沿着有些清冷的道路往前走,大多数是洋楼别墅,在江南如诗如画的细雨中静静矗立,可惜早已没有如诗如画的心qíng。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抬起头再次看见一栋熟悉的建筑物。这栋洋楼,除了陈旧些,倒是一点都没变,松树的枝丫从墙头伸出一大片来,在雨水的洗刷下分外清亮——大概是因为人的关系,所以长得这样的欢畅茂盛。

我忽然记起当年的那个夜晚,就是站在这里,踮起脚尖莫名其妙吻了宋令韦。直到今天,也还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重逢,莫名其妙地开始,然后莫名其妙地结束!不,不,不,正确地说,应该是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到底不甘心!想到他心就不可抑制隐隐作痛。旧时天气旧时景,只有qíng怀,不似旧时家了。

有些怅然若失,想起昨天早上才发生的事,可是再次回想,觉得已隔了一万年了,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可是当时迟钝麻木的感觉,在此时此景的催化下,渐渐苏醒过来,疼痛无声无息像绵绵细雨一样无fèng不入,致使全身冰冷僵硬。原来我竟是这样在乎,只不过一直qiáng自压抑着。

站在围墙下怔怔发呆,我想我不应该顺着内心无意识地走到这个地方来,完全是一个错误,不是已经过去了吗?难道还需要凭吊一番?以前那些无所谓的事,现在再往回想,竟是那么清晰了,像电影一样在眼前回放,一遍又一遍来回倒带。惶惶然有些失魂落魄,却忽然发觉头顶有把伞,稳稳地撑在上空,有力地隔开一切。我回身,觉得像做梦,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喃喃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叹口气,回答:“林艾,我陪你一起回来。”

第 20 章

第二十章yín雨霏霏

我微微仰起头,后退两步,冰凉的雨丝扫进眼角,睫毛也沾上了,眼前有瞬间的模糊,过后意识逐渐清醒。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宋令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真是神通广大,无处不在呀,连我一声不吭地回来都找得到,仿佛随时随地可以掌握我的行踪,我真怀疑他派人暗中跟踪我。

他上前一大步,将伞举到我头顶,然后说:“我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一直没有人接。我手机可以显示对方的地理位置,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我这才想起来,在火车上为了好好睡一觉,手机早已调成会议模式。一直搁在外套口袋里,洗澡的时候衣服扔在浴室,就没拿出来过。我微带嘲讽冷冷地说:“原来是这样,真可惜,我应该关机才是。”

他没理会,伸手撩起我的头发,“你全身都淋湿了,进去避一避雨吧。”我避瘟神一样离他远远的,“不用。”掉头就走。他紧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林艾,雨越下越大了,这样很容易感冒!”我依旧冷着脸说:“这关你什么事!”他将我拼命往伞下拉,肩膀蹭着肩膀,似乎感觉得到他身上暖热的体温。他以教训的口吻说:“你再怎么对我不满,也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

我一听,顿住脚,这话说得不错,我gān嘛大冬天的站在外面淋雨呀,受罪的还不是我自己,拉着脸一时没说话。他拥着我,头低下来,呼吸就在我耳朵边chuī动,慢悠悠地说:“我本来想去找你的,站在窗口,老远就看见你茫茫然地朝这里走来,然后站在下面发呆,连下雨似乎都不知道——”我像被人无意中撞破心事,脸上蓦地热辣辣的,耳朵根似乎都红了,瞪着眼有些恼怒地说:“gān什么,gān什么?我就不能来?这路又不是你们家的!我爱上哪就上哪,想gān什么就gān什么,还用你来说!”

他忽然低声笑出来,“好好好,我不说,这路的确不是我们家的。不过,你为什么偏偏走到这里来呢?”我被他戳破脸皮,一时间有些尴尬,沉下脸说:“关你什么事!”甩肩想挣脱他的钳制。他扳过我的脸,说:“别动。”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要替我擦拭脸上的雨水。我趁他一手打伞一手拿手帕的工夫,“哧溜”一声钻出来。我转过脸看向别处,“谁让你动手动脚的!我走了。”

头也不回大步跨出去。他站在后面喊我:“林艾,别闹了,小心路上淋出病来。”我宁愿淋出病来也不和他待一块!他追上来,“好好好,那拿着伞总行吧。”我没接,“不要,谁要你的破伞!”他又笑。我恼极了,“笑什么笑!你有病呀!”他还是笑嘻嘻地看我,却没说话。我不理他这个疯子,转身就走。他“哎哎哎”的一迭声叫住我,“刚才在下面站那么久,想什么呢?”声音柔软得像三月的chūn风,鼓鼓地涨满整个心胸。

我微微着恼,yù盖弥彰似的说:“没想什么,就发呆。觉得你们家的松树长得挺好,跟演义小说上说的伞盖一样,将来必出贵人。”他满脸笑意,“哦——是吗?那我算不算贵人?”我骂:“美得你!整个一泼皮无赖,油腔滑调!”他忽然说:“要不要接吻看看?我一直遗憾,当年怎么就没有抓住美人投怀送抱的机会,白白的——”我羞得不行,啐道:“呸!你就一色láng,耍什么流氓!”

他站在那里任由我骂,斜着眼挑眉看我,很有些乐在其中的感觉。我忽然有些着迷,看着他这个样子,就像普通qíng侣打qíng骂俏一样,差点沉沦下去。忽然想到横亘在我们之间无数的障碍,心乱如麻,冷硬地说:“宋令韦,你到底什么意思?就为了调戏我来的?”他叹口气,将手中擎着的雨伞往地下一抛,说:“冒着三千里的风和雨,星夜兼程,只是想看看你,就为了看你一眼。”

我忽然说不出话来。他指着墙角处说:“林艾,你刚才站在那里,仰起头看天的时候,我以为又回到了十年前,我宁愿我们还停留在那个时候。”我黯然:“当然是不可能了,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过!我们早已擦肩而过。”“那么十年前的事,我们也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是不是?”我讨厌他的qiáng词夺理,气愤地说:“十年前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接上去说:“那你为什么又回到这里?”我垂眼,“不为什么,我真的只是路过。”要说发生过什么,根本不是十年前,而是yīn魂不散的十年后,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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