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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下之臣(396)

她的手指渐渐颤抖,声音却依然温柔,“幼时去上书房读书,是你偷懒不肯早到,父皇请周老将军教我们兵法,又是你觉得武夫之物不堪读,后来边关战乱,我率兵出征,你眼馋我的战绩,便也要上阵杀敌,却险些将命搭进去。你不愿承认自己天资不够又不肯努力,只好将自己的平庸怪罪于我太出风头,可是闻儿,事实如何,你当真不知?”

季闻已经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咽血声。

季听的手被他的血染红,握住他的手后垂下眼眸:“你怨恨父皇母后偏宠我,只是因为他们将一碗水端得太平,你想要偏爱,要所有人眼中只有你,可却没想过我也是父皇母后的骨血,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你过于偏执,一味的否定所有人,才逼得所有人离你远去。”

季闻胸口起伏激烈,呼吸却不怎么顺畅,只是双眼无神的盯着季听。

季听眼眶泛红,突然不忍心说他了。她握住他的手,季闻愣了一下,突然反握紧了她。

“算了,待你走后,我们便两清了,”季听眼睛隐有泪光,“见了父皇母后,不要再提起这些事,待再过个几十年,我也去了,咱们再一同向他们请罪。”

季闻握紧她的手,似乎想说什么,只是一张嘴就只往外溢血,只能勉强发出几个音节。

季听凑过去,只隐约听到他说:“对……不……”

他只勉强说出了两个字,剩下的便又归于含糊了,季听睫毛微颤,半晌低低的开口:“别道歉,别后悔,都走到今日这一地步了,安心的离开,别在最后关头留有遗憾。”

“嫣……嫣儿……”季闻睁大眼睛,颤巍巍的看着她。

季听沉默一瞬:“我会倾凛朝之力,护着她。”

季闻张了张嘴,还想再开口说话,只可惜一个字没说出口,便突然断了气,临死眼睛都还是睁着的。

东方亮起了鱼肚白,第一缕阳谷照进大殿内,季听沉默的坐在季闻身边。申屠川进来时,便看到她坐在脸色已经灰僵的季闻身边,正专注的盯着地上的砖缝看。

“听儿。”他低声唤了一句。

季听没动,只是淡淡道:“这寝宫以前是父皇的地方,我和季闻幼时经常来,那时候太皮,喜欢拿个小剪子戳地上的缝,很多砖都被我们戳出了窟窿,每次父皇骂我们,他便主动说是他一人所为。”

申屠川安静的听着。

“他小时候很乖,没什么主心骨,我叫做什么他便做什么,挨了骂也不恼,总喜欢笑嘻嘻的跟着我,夸我是天上地下最好的姐姐,你说他后来为何长成这副模样了?”季听不解的看向他。

申屠川沉默片刻:“人都是会变的。”

“也许吧,不管怎么说,他也付出了代价,那么多人的仇,总算是报了。”季听平静的看向还睁着眼睛的季闻。

申屠川握住她的手,将上面干涸的血迹一点一点擦干净:“时候不早了,听儿,咱们得快些。”

季听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申屠川同她闲聊:“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想道歉吧,也可能不是,”季听回忆了一下,“也提到了嫣儿,应该是要我照顾她。”

申屠川顿了顿:“他竟也提到了张贵妃。”

“嗯,提到了,”季听点头,“他对嫣儿的喜欢,比他自己想的要多,只可惜临了才明白。”

申屠川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走吧,待寝殿清理干净,便要宣布他驾崩的消息了。”

季听沉默片刻,伸手覆上季闻的眼睛:“下辈子投个普通的富贵人家,别有兄弟姐妹,别有权势斗争,做个纨绔也好读个功名也好,平安顺遂就行。”

说罢,她便起身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宫中哀钟长鸣,整个京都都朝着皇宫的方向跪拜。张贵妃面容枯槁,同李全一起拿着封存诏书的盒子出来,文武百官的心都悬了起来。

“李全,念吧。”张贵妃憔悴道。

李全应了一声,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身有疾,力不从心,时感不久于人世,为社稷太平、百姓安康,特立传位诏书以备不时之需,长公主凛庆为国效忠、鞠躬尽瘁……”

起初季听还面色平静的听着,慢慢的感觉到不对了,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再去看申屠川,人家一脸淡定,显然早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特此下诏,传位于凛庆,期国泰民安,四海升平,钦此。”

最后一个字念完,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朝臣中更是开始议论纷纷,张贵妃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再看季听的表情,比她也好不到哪去。

在一片议论声中,李全淡定的拿着诏书请大臣们传阅,当看到是季闻的亲笔后,众人更是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