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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风月(57)+番外

……这么快就饿了,扶苍拍了拍手,很快便有仆从端上白石小案,上面陈列的不再是她讨厌的豆腐鹌鹑,而是几道新菜。

她略讶异地扬起眉梢:“你家饭菜也有好的嘛。”

扶苍不理她,只向齐南拱手:“今日已晚,没有让客人踏月而归的道理,请二位留宿客房,我久去未归,须得回淡月小榭了,告辞。”

玄乙翻了半天没见下午的茶点,急道:“等一下!我的桃花百果糕和玛瑙白玉糕呢?你全吃啦?”

她以为个个都像她这样嗜茶点如命么?扶苍无奈,低声吩咐仆从再去做些茶点,正要走,却听她在后面又轻轻叫了他一声:“扶苍师兄。”

他转过身,齐南早就避让到客房了,长长的楠木回廊上只她独自坐着,清澈幽冷的月光下,她眼睛里有一种细微的寂寞和警惕,停了片刻,她轻声道:“一梦千年……真的不急?”

那隐隐约约的疼痛又泛滥在胸口,扶苍qíng不自禁走向回廊,长衣铺开,缓缓坐在她身边,“嗯”了一声:“不急。”

玄乙微微一笑,推过去一份不爱吃的冬菇:“给你吃。”

这是她表达谢意的特殊方式?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怔了许久终究还是接过来放在一边。

她正在低头吃饭,到底是娇生惯养的公主,每一样只用筷子尖夹上一点点送入口中,忽然又道:“你要是再说削我头发,我就要跟先生学拳脚剑道了。”

“然后呢?”他不动声色,反正总也跟不上她跳脱的思路,他索xing顺其自然。

见她发上的金环cha歪了,他下意识便用手扶正,只听她gān脆利落地开口:“然后我亲自揍你一顿。”

扶苍嗤笑一声:“就凭你?”

她都大方的原谅他以前的恶行了,这家伙还要挑衅她,玄乙将他的手一把推开:“别碰我。”

她饭量不大,吃了一小半就不肯再吃,把白石小案推到一边,从袖中取出捏了一小半的白雪金鲤继续捏,一面慢悠悠地问:“茶点还没好么?”

银月流辉,渐渐攀上太山顶,她纤细手指间仿佛在揉捏一团月光,不知是月光更苍白,还是她的手更苍白一些。冰冷的夜风穿梭在楠木回廊上,她发丝间一星淡淡的幽香若隐若现,有别于烛yīn氏独有熏香的气息。

现在是什么时辰?他该回淡月小榭了,撇下众多宾客几乎一整天,实在太失礼。扶苍觉得自己可以找到一万个离开这里的理由,却一个都不想用。

这里是他最熟悉的太山顶,他的家,他日日夜夜相对的楠木回廊,眼下多了一个龙公主。自相识以来,他们几乎没有这样安静且和平共处的时光,现在他竟然盼着此时此刻可以像胸膛里的灼痛一样,再长一会儿。

小巧玲珑的白雪金鲤很快在她掌中变得活灵活现,玄乙用指甲掐出最后一片鱼鳞,将这条小金鲤托在掌中,转头问他:“好看吗?”

扶苍的目光从金鲤转到她面上,匆匆一掠而过,又“嗯”了一声。

玄乙哼哼一笑:“好看也不会送你。”

诡异的愉悦犹如邪火焚烧,他竟不知是想把她揉碎在手掌中,还是想……想那些他平日绝对不去想的荒唐举动。

扶苍骤然朝后退了一下,幸好仆从们端着刚做好的茶点躬身走上前,他松了一口气似的起身:“你吃罢,我告辞了。”

玄乙朝他亲切挥手道别:“早点睡。”

只怕难。

扶苍沉默着踏月而去,这真是他最要命的一天。

☆、第六十九章 不战心魔

淡月小榭内,晚宴已进行到一半,酒也从清淡的罗浮chūn换成了浓冽的太清酒。

太尧有些无奈地看着身边两个师弟师妹,古庭醉得已经开始满嘴胡话,因方才有个师弟嫌他老提客栈,便说起凡间青楼,结果古庭到现在还扯着他连声问青楼是不是涂成青色的楼。

芷兮素来是弟子里面最稳重的,孰料她今天不知为何抓着酒杯就没放下过,两眼都已经直了,满面通红,只会傻笑。

只盼这两个算是明xing殿脸面的好弟子今日千万别把明xing殿的脸面砸坏在这里。

忽地望见一下午都失踪的扶苍款款走来,太尧急忙招手:“扶苍师弟。”

扶苍尴尬地不去看青帝戏谑的目光,快步走到近前坐下,轻声道:“抱歉,我……有点事,自罚三杯酒。”

太尧现在提到酒就头大,赶紧拦住:“别喝酒了,你看他俩!”

芷兮还好,安安静静坐着傻笑,古庭把在座每个弟子都折腾了一遍,终于扑过来揽住扶苍,笑道:“你和玄乙一下午在外面聊得还好罢?”

扶苍把他手中酒杯捉过来,淡道:“你醉了,坐下。”

花皇姚氏行事素来讲究“度”,无论做什么都会在一个限度之内,古庭以前在类似的宴席场合绝不会喝到这般酩酊大醉,这次却不知为何,莫非有心事?

古庭果然坐下,酒杯他抢不过来,索xing又抓了个新的,叹道:“我找你一下午……你也不说陪我喝酒,不知跑哪边去。我跟你说,昨天夫萝来看我了,她……听说我掉下界,很是担心。我以前送给她十八朵君影糙的腰饰……后来坏了,她又自己重新补好……”

他说着说着身子就歪下去,扶苍伸手将他扶正,却见他已酣然睡着了。

太尧不由叹气:“在下界也是,偷那些凡人们的酒喝,喝多了就念夫萝,既是忘不掉,不如不计前嫌重归于好。”

扶苍摇摇头,对古庭来说,只怕宁可此后几千年日日夜夜醉酒思念,也绝不会重归于好,他就是能这么固执。

这边古庭才安静地睡过去,那边芷兮忽然又捂着脸嘤嘤哭起来,太尧简直一个脑袋两个大,大家出来开开心心给扶苍道喜,结果一个两个都喝多了,不是念旧爱名字就是莫名其妙开始哭,他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的同窗们了。

他只得低声安慰:“芷兮师妹,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只管说出来,说出来发泄一下便好。”

芷兮不说话,只是捂着额头,眼泪如断线珠子般往下掉。

太尧向来不知如何应付哭泣的神女,只得求助一般望向周围弟子,结果一个两个都回避他的视线,开什么玩笑,芷兮师姐一向那么严肃正经,都能叫她哭了,那事必然麻烦的很,谁也不要惹麻烦。

他又望向扶苍,扶苍只唤来两个侍立女仙,将芷兮搀扶起,他自己将古庭架起:“我送他们回客房休息。”

太尧叹着气也起身:“一起罢,我也倦了。”

此时已近亥时,帝君们也三三两两回客房休憩,扶苍和太尧将古庭安置好,方步出房门,却听另一间客房内还传来芷兮低微的啜泣声。

太尧在门外重重咳嗽一声,芷兮的哭声立即断开,再也没动静。

“改天问问她罢。”太尧摇着头向扶苍拱手,往自己的客房行去。

湖畔大道为银月照得雪亮,来客都已散的差不多,扶苍了无睡意,沿着大道慢慢往前走。周围的景致他自小看到大,早已熟悉无比,今晚不知为何,看旧的景色里反而生出一丝新鲜的旖旎之意,他竟不想那么早回房睡觉。

忽见前方一块巨大青石旁有个人影斜倚,石上堆了一片空酒壶,他还在自斟自饮,举止间额间火红宝珠微微晃动。

似是听见脚步声,少夷愕然回头,因见是扶苍,他便舒展眉头:“怕是天宫也找不到这样的观月之景,真是漂亮。”

说罢他晃了晃手中酒壶:“共饮一杯否?”

他们俩脾xing极为不投,素日里便是无话可说,加上还有古庭的事,扶苍本不大愿意接近这位莫测的师兄,可他今日是主人,离席一下午已经非常失礼,华胥氏的重礼令他不能再拒绝客人之邀,当下颔首,接过酒杯,喝了半口。

少夷含笑道:“扶苍师弟剑道觉醒,很快便要一梦千年无法无相了罢?想不到你成了明xing殿第一个一梦千年的,做师兄的好生惭愧。”

扶苍淡道:“少夷师兄何故如此谦虚,师兄若是有心于此,明xing殿第一个一梦千年的本该是你。”

少夷歪着脑袋想了想,回首笑问:“这是客套话罢?”

扶苍也笑了:“师兄觉得呢?”

少夷叹了口气,浅啜杯中酒,遥望太山顶的皎洁之月,不再说话,四周又变得安静下来。

明月渐渐升上中天,扶苍终于感到一丝倦意,少夷也打了个呵欠,一面伸着懒腰,一面说道:“对了,扶苍师弟,我还没谢谢你,这次天灾你替我把小泥鳅护得这么好。”

扶苍浑身一震,几乎忍不住要猛然回头。

他用尽所有的理智,才能慢慢转身望向少夷,他神色诚挚,又道:“辛苦你了。”

扶苍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一直以为被纯钧穿心而过才是幻术,原来之前少夷的话也是。现在他与自己说出和幻术中几乎一样的话,他竟不知是惊还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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