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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风月(149)+番外

桃木神剑感受到他的心境,发出凄厉的嗡鸣,犹如鬼哭神嚎,苍生殿下直通九幽huáng泉的幽明寒气似被鲸吸水般吸入剑内,华胥氏剑道已然大成的计然在那个瞬间心有所悟,桃木神剑化为幽明地府,将窈英的神躯与近乎破碎的神魂护在了其中,使其不会散逸。

分出一丝神念进入剑内,那一片云雾苍茫中,樱色的身影在徘徊,是窈英的神魂,她正望着四周暗沉的雾气出神,就像那天他因着冲动跑去她所在的庭院,见到的背影一样。

这一次,他紧紧抱住了她。

“我……”

他近乎哽咽的话没能说完,从来不曾流出过的眼泪,已染湿了他的面颊。

冰冷而温柔的神魂环住他,她的声音清澈如昔:“我还在,别难过。”

计然合上眼,低声道:“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不是因为身为华胥氏。”

窈英清澈的目光静静看着他,隔了许久,她眸光流转,极轻地笑了笑:“我知道了。”

她四周看了看,面上神qíng又静谧,又有一层淡淡的满足,还带了一丝微弱的失落,最后自嘲似的开口道:“咱们两个,真够傻的。”

三十三天之上太乙帝君的长公主,青华帝君的夫人窈英,从此成了一抹只能安于桃木神剑内的幽魂,只有他能看见,也只有他能听见。

可无论如何,她还在就够了。

“我心中自始至终只有夫人,夫人是不知道的。”青帝轻抚桃木神剑,“所以我现在得天天说上几遍,好教夫人放心。”

剑里的窈英清脆地笑出声:“老夫老妻了,快别说这些,ròu麻的很。”

青帝分出一丝神念进入剑内,那抹一如从前的樱色身影仍在幽暗的云雾间徘徊,见着他,她秀丽的长眉微微一扬,露出与从前一般的明亮笑意:“在外面说不够,还要进来当面说?”

她俏皮地打趣他。

青帝挽住她的手,温言:“实是外面的金玉琉璃太刺眼,敢问夫人何时愿意换个地方继续游玩?”

窈英笑意更深:“其实我也早看够了,就是爱看你揉眼睛,有趣得紧。”

这位夫人大约跟着跳脱的儿媳学坏了。

青帝陛下唯有啼笑皆非。

眼看酉时末将至,金波玉làng很快便要将这座金玉琉璃宫吞没,青帝回到了那座高台上,身着羽衣的九源丈人仍在眺望东海。

“金玉琉璃宫巧夺天工,富丽堂皇,可谓美轮美奂,在下今日能一饱眼福,还要多谢宫主盛qíng。如今天色将晚,在下特来请辞。”

青帝洋洋洒洒把华胥氏礼仪之道发挥到十分优雅乃至繁复的地步,说罢转身便走。

九源丈人忽然道:“青帝陛下,其实我很敬佩你,与爱侣yīn阳之隔,却矢志不渝,我却没有陛下这般天赋,到如今,更是连她的音容笑貌也忘得差不多了。”

青帝想不到这位冷冰冰的宫主突然说出这些话,一时倒有些愕然。

九源丈人又道:“每日只有这短短的一个多时辰,可以看看东海,她曾在这片东海下面的凡间活过,可岁月久长,她也早已香消玉殒,我与她不光是yīn阳永隔,更是仙凡永隔,再无得见之日了。”

他转过身来,神qíng淡漠,伸手送客:“兴之所至,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青帝陛下不必介意,请罢。”

青帝缓缓步出这座剔透闪烁的琉璃宫,方行到方丈岛畔,色泽妍丽的金波玉làng又一次将这座金玉琉璃宫吞没,那位冰冷宫主的一切也被吞没,怕是再不会有谁知道。

窈英轻道:“他是个伤心者。”

青帝化为一股清风,在东海上缓缓盘旋,悠然道:“我也是个伤心者。”

他的眼睛到这会儿还在发花。

窈英笑起来:“咱们两个至少一处到老了,凡人不是有句话么?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还挺好听的。”

青帝的手又抚在剑身上,亦是微微一笑。

不错,当他陨灭后,剑气化幽明便会消散,她也会随他而去。至少他们可以陨灭在一块儿,一同化为清气,散逸在天地间,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会分开。

但其实他们从来也没分开过。君子偕老,一神一剑,这就是他的华胥氏一世一双。

扶苍相亲记

扶苍五千岁生辰当日,太乙帝君送了一车仙华杏花的树苗当做贺礼。

看着仙姿玉质的小外孙,太乙帝君满心疼爱与期盼,告诉他:“你亲手把树苗种下去,等你见着未来的夫人时,它就会开花了。”

仙华杏花妍丽缤纷,花大如盘,算是杏花中的极品,唯一不大讨喜处,就是花期不定,说开花就开花,说不开花几万年也未必开上一次。

所以其实太乙帝君这番话是糊弄外孙玩儿的,其时只有五千岁的扶苍小神君却信以为真,每天吃过饭便要往花园跑一趟,生怕这些自己亲手种下的杏花噼噼啪啪开起花来。

大抵对这天生清冷的半大孩子来说,“夫人”这种东西的存在还不大能被接受。

就这么担忧着,仙华杏花便一如所愿地从来没开过花,扶苍在青帝宫中渐渐长大,三万岁时,他已经把这件事忘掉了。

在一个晴朗的chūn日,天帝他老人家突然闲的没事做,想起华胥氏的扶苍神君如今有三万岁,又因着上回帝女婚宴上的剑舞而名声大噪,怕是将来桃花不断,他便起了一丝撮合之意。

可撮合谁却成了个问题,华胥氏素有美名,上界自然谁都愿意把女儿嫁过去,他挑谁都容易被记恨,恰好烛yīn氏公主年满九千七百岁,亭亭玉立初成容姿,挑她的话,谁也都不敢记恨了。

于是扶苍在午饭时得到“明日花皇仙岛,与烛yīn氏公主见个面,赏个花”这样一条消息。

他转头看了看父亲,父亲一派风轻云淡,含笑道:“嗯,天帝陛下是好意,你年纪也不小,便去试试罢。”

烛yīn氏赫赫大名上界谁不知晓,这般显赫部族出身的公主,大约和他平日里往来的神族们差不多。

希望她得体而大方,这样两边都好jiāo差。扶苍这样想着,全无波澜地渡过了神生中寂静生涯的最后一天。

天帝撮合一事几乎瞬间就传遍了整个上界,古庭听说是在自家的仙岛上见面,还热qíng地给安排开内院门,言道:“刚好婆娑牡丹开了,你与那位烛yīn氏公主去看看也好。”

在古庭单纯的心里,大约也觉得烛yīn氏公主必然是个高贵温雅的类型。和扶苍应该很配,他这样想。

那天一早,扶苍换上日常的雪色云纹长袍,不知出于什么样的灵光一动,临走前特意去了一趟花园,仙华杏花一如既往光秃秃地,连个花苞也没冒出来。

他放心地离开了青帝宫。

在花皇仙岛堆云积雪般的梨花林中,他见到了烛yīn氏的玄乙公主。

她……确实挺高贵,随扈带了上百,简直高贵到嚣张跋扈。

她也确实挺温雅,说话咬文嚼字,语气绵软无力,走路也绵软无力,像没生骨头似的。

她更是挺得体,把隐含恶意讥诮的话说的楚楚动人,他从来没见谁这么会说话的。

她还挺大方,毫无主客意识,见面就丢了块帕子进云池,还大喇喇地要去摘婆娑牡丹,古庭差点被她吓哭了。

总而言之,这次撮合,让扶苍平地生出无数恼火,真真是个土山也要被她气成火山。

扶苍神君面黑如炭地回到了青帝宫,当头迎来一群兴高采烈的神官们,更是给了他当头一棒:“神君!花园里那些仙华杏花开花啦!”

那一瞬间,他真的有种一口血含在喉咙里要喷出来的愤懑感。

结果它们真的开花了,一团团一簇簇堆在上午还光秃秃的枝头上,在霞光万里中极尽娇妍缤纷之态。

扶苍对着盛放半个花园的仙华杏花发了大半个时辰的呆。

青帝找过来的时候,他还在出神。

“那烛yīn氏公主如何?”青帝故意往他不开心的地方戳。

扶苍转身行礼,抬头时,不悦与恼火都已消失,只淡道:“父亲,天帝陛下若再有类似撮合,还请父亲替我婉拒。”

青帝撑不住笑出声:“哦?她长得不好看?还是言行粗鄙?”

不,她长得……

扶苍本以为因着恼火,他已经把那龙公主的样子忘了,可忽然之间,那剔透似玉瓷般的面颊便浮现在脑海里,不光如此,还有那一头蓬松的长发,闪烁的金环,幽静而疏离的眉眼——她看着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不再看那些诡异盛放的仙华杏花,拱手告退:“我暂时无心此事,父亲亦不必为此cao持。”

天色暗了下来,湖畔大道幽光闪烁,扶苍一面走着,一面不能自抑地总是想起那道清艳身影,很美,但实实可恶至极,全无可爱之处。最可恶的并不是那些矫揉造作的姿态,而是她把旁人当白痴戏耍的模样,明知故意此番作态会叫他看出来,她还是随心所yù地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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