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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鸦杀(57)+番外

直到将那一车醉生梦死gān掉大半,眉山君才断断续续了解了一些他的事qíng。

上古神鬼有大战,妖魂鬼魅肆nüè人间,杀之不尽。yīn山有神龙,口衔魂灯而出,以不得轮回,永生永世受尽苦楚为代价,招来四只凡人魂魄,开启魂灯无上神力,恢复了人间清明。

数千年后,魂灯为异人所灭,就此遗失凡间,也不见有天神索回,渐渐地竟生出一只鬼来。那鬼初时无形无体,无思无识,每日只有徘徊在魂灯上,时常沉睡。再过数千年,便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智慧,不可继续逗留凡间,从此开始了不停的转世投胎为人这一漫长历程。

凡人死后魂魄过奈何桥,进入轮回前都要饮用忘川水,洗涤一切前世因果qíng仇。他却没有喝忘川的资格,次次带着之前的记忆轮回,可谓苦不堪言。

如此这般轮回个几十次,石头做的人也要被磨烂,他便开始修行,成了仙就不会再死,也没什么轮回可以折磨他。

“只是我修行了那么久,依然空虚的很。”傅九云饮了四五坛醉生梦死,居然一丝儿酒气都没有,眉山君只得灰着脸跑出去吐了再回来继续喝,为他转世后依然彪悍的体质暗暗咬牙。

“我看你每日过得挺快活。”游dàng在女人堆里,乐得没边了。

傅九云笑了笑,眼底有些忧郁:“你若像我,死了和活着没什么两样,永远看不到个尽头,也会空虚的。”

眉山君默然。

仙人的寿命也是极长,可再怎么长的寿命也有到头的那天。死后入地府,饮下忘川水,便又是个崭新而未知的开始了,生命的新鲜与神秘正因为未知而有趣。像傅九云这样的,果然不很有趣,非但无趣,反而是个酷刑。

“要不我寻个时间,替你把魂灯点上一点,叫你稍稍歇息一会儿?”醉了酒,眉山君斜斜乜眼,大有出手帮忙的豪qíng。

“仙人私取凡人魂魄是个天大的罪过,何况如今世道和平,人妖难得处得融洽,何苦为一人之苦叫天下人都跟着受苦?”

眉山君只好继续默然。

酒足饭饱,傅九云驾着小小马车走了,临走时反过来安抚他:“我自有我的快活之处,你就不用多想了。”

他确然是有快活放肆的地方,没几年,南方诸国便将傅九云三字传了个遍。此人善音律,xing风流,不知扰乱多少少女的chūn心,拆散多少同chuáng异梦的夫妻。男人提起他便恨得咬牙切齿,女人提到他便是小鹿乱撞,双颊羞红。

数千年积累下来的风流手段,令他无往不利,对女人似真似假,叫她们如痴如狂。

眉山君以为他会继续这么过下去,岂料某日傅九云忽然找上门,这次却不是送酒,依稀竟有些心神恍惚,道:“有个姑娘……有些可怜,替我看看她的命数。”

眉山君极纳闷,随他驾着牛车去到一处战场,那里鏖战正酣,硝烟四处弥漫,血腥臭气冲天。他qíng不自禁皱起眉头捂住鼻子,无奈问他:“这是做什么?来这种地方?”

傅九云并不说话,只是指了指南边。那里有几架破旧战车,七七八八的尸体倒了一地,战车上架着大鼓,只有一个纤弱的满身是血的少女还坚持着奋力擂鼓,高声叫嚷鼓舞士气。她几乎成了血人,还不停有血从那单薄的甲胄里一层层渗透出来。可是擂鼓的动作还有呼喊声却一阵qiáng过一阵,至死也不放弃。

“这些日子我待在南边的周越国,做些替人作小像赚钱的行当。这女子是周越三公主,与她……无意相识。如今周越为蛮族侵略,几近灭国。你替我看看她的命数如何,还能活下去么?”

眉山君大吃一惊:“你要救她?!万万不可!这女子眉间满是黑气,顷刻间就要命赴huáng泉。你救她就是逆了天道,必然遭罚!”

傅九云眉头拧紧,再也没说一个字。眼睁睁看着三公主流尽体内最后一滴血,一缕香魂幽幽离体,为yīn差们勾走了。

眉山君见他神色yīn沉,心里微微有些了然:“九云,你喜欢她?”

傅九云像是惊醒了似的,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也不是……只是,有些不忍……”

当日他在护城河边为女子作小像,三公主扮作男人来找他,笑靥妩媚,神态天真,实在是个很可爱的女子。她来并不是为了夜奔,不过拿着他的一幅画,很认真地问他:“为什么你名字叫傅九云,可画上的印鉴却是公子齐三字?”

头一次被人问这种问题,傅九云难免失笑:“上古有画圣平甲子,为何他还有个名字叫姜回呢?”

三公主恍然大悟,这么简单的问题,她居然还巴巴跑出来问人,丢人的很。

那天,她的脸比晚霞还要红。傅九云觉着,漫天的晚霞仿佛都被比了下去。

可她如今香消玉殒,就在他眼前。

傅九云在眉山居逗留了很久,每日只是闷头喝酒。眉山君在这方面不甚通,既然他说不是喜欢三公主,那必然是因为见到有女人死在面前,所以心里不快活,于是不时拿话与他做排解。

后来傅九云只问了一句:“她可有转世?如今是投胎在何处?”

眉山有小乌鸦做第三只眼窥视人间,很快便得了确切消息:“如今投胎去了西方齐光国,还是做女子。不过命不大好,只怕活不过十七岁便要病死。”

于是傅九云走了,这一去又是近百年,在暗处看着她体弱多病的模样,偶尔想要出手相助,想到这是有逆天道的行为,只好把冲动压下去。

这少女不知造了什么孽,接着投胎好几次,没一次好命的。不是多病就是贫穷,要么就是被夫家nüè待,早早夭折。

他觉着自己是想看到她能有一世幸福的模样,至少有一次是笑着死的,好像那样他就可以安心些。

可她就是那么惨,这一世难得嫁了个好夫君,却在回娘家的路上被山贼杀了。眉山君赶来找他的时候,正见到他坐在云端的马车里,无奈又忧郁地看着她被yīn差勾魂。

“你这样成天看着别人也不是个事。”眉山君比他还无奈,“你是怎么了?日子过得无聊,所以观察起旁人的轮回了?”

傅九云想了想:“你说,我要是方才救下她,上天会给什么责罚?”

眉山君摇头:“谁敢改命?你别胡来,万一弄个魂飞魄散你哭都来不及!这孩子连着十世受苦,接下来必然大富大贵,甚至贵不可言。你真为她好,就别管她。”

傅九云默然点头:“……也是,我近来糊涂了。”

他果然再也不去窥视凡人轮回,每日只是喝酒作画,又不知动了什么心思,嫌世间乐律太俗,豪qíng壮志地要写一曲惊世名曲,流芳百世。后来又觉着日子太过无聊,跑去香取山拜了个妖仙为师,就近守着魂灯,和一gān女弟子们厮混逍遥,倒也快活的紧。

眉山君与他喝了几次酒,想到他曾一直念着那少女,便提了一下:“她如今投生东方大燕国,是唯一的一个帝姬。这一世的命应当极好。”

不曾想这句话惹出许多祸端来。

傅九云番外(2)

彼时傅九云倾尽所有jīng力,作了半阙东风桃花曲,自傲得不行,拿出去与人卖弄,寻遍天下舞姬,却无一人能跳出他要的味道。他唯有叹息着和眉山君说:“此生无知己,偌大的中原,上下三千年,竟无一人能懂我音律。”

眉山君对音律一窍不通,半点兴趣也无,但见老友近来活得有滋有味,依稀不再是那个空虚无聊的模样,倒也替他欢喜,于是开玩笑:“你自己不会画么?将心中的绝代佳人画在纸上,使个仙法叫她跳给你看。这也容易的很。”

他说说而已,傅九云竟真的作了画,苦思三日才想出个仙法,叫画里的人现出幻相,如在眼前。

拿去给眉山君看,看得他连连点头:“不错,这些舞姬都是你接触过的?果然美艳无俦。”

傅九云微微一笑:“虽是群舞之曲,还需一个领舞的。只是领舞的人至今我也想不出该是谁,先放着吧。”

眉山君不知怎么的就想到那十世受苦的女孩子,于是与他提起,傅九云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说的是谁,可见这些日子过得的确不赖。因听见说她这一世命极好,他便有了些兴趣:“哦?果真如此我便要去看看了。”

此时他已是香取山主的弟子,不好把真名示人,又重cao旧名公子齐,戴上个青木面具,在东方大燕混得风生水起。

百多年来,人间皇朝秘术渐渐繁杂,更兼眉山的大师兄留在宫中教导皇族白纸通灵之术。有他坐镇,傅九云却有点不好意思破开结界硬闯皇宫,索xing和往日一般,在环带河边替人作小像,或画写意山水,或描工笔花鸟,刻意下了仙法,势必要造出些声势来,引得帝姬出宫一见,看看她过得如何。

谁知帝姬如今年齿尚幼,大燕皇族素来庄重自持,不似南方周越的随意放纵。他在环带河逗留半年,没等来帝姬,却见到了调皮爱闹的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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