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三千鸦杀(18)+番外

等赶到披香殿的时候,周围早已聚满了人,弟子们站在殿前平台上,杂役们便分散在台阶下。虽是数百人之众,居然安静异常,只闻风声泠泠。

翠丫掂高了脚跟使劲抬头往上看,低声道:“山主是哪个呀?怎么看不清?”

覃川随意望了一眼:“山主还没出来,应该是龙王还未到吧。”

“你怎么知道山主没出来?川姐见过?”翠丫很好奇。

覃川笑了笑:“那上面都是年轻人,山主肯定是个老人家,不然怎么收这么多弟子?”

翠丫半信半疑,依然伸长了脖子往上打量,嘟囔:“九云大人呢?我怎么见不到他……”

覃川只有苦笑。

没过一会儿,头顶风声忽然变大了,打着旋儿朝上卷,半空中传来一声响雷般的吼叫,眨眼间一辆巨大无比的长车便出现在平台上,拉车的shòu牛头马身虎爪,不知是什么怪shòu,两人多高,形容极为狰狞。那些杂役们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不由自主地纷纷惊呼。

紧接着又是数十辆稍小的车落在平台之上,弟子们一一退后,恭敬地弯腰行礼。披香殿内传来慡朗的笑声,殿门大开,山主穿着九鸦金丝长衫,须发如银,一把胡须几乎垂在腰上,一看便知绝非俗世中人,仙风道骨的。

他一直迎上去,那第一辆长车中也传来同样的笑声,白河龙王施施然而下,携住了山主的手。

翠丫在下面激动得浑身发抖,死死捏着覃川的手,直叫:“看啊看啊!山主!龙王!啊!今天让我死也瞑目了!”

白河龙王年轻些,约有五旬的模样,生得极为富态,好大一只肚子,走起路来,犹如水波在里面dàng漾。后面那些车里跳下的,便都是他收集的俊美少年男女了。与山主收弟子不同,这些少年的身份却是优伶,专司歌舞chuī奏,供人作乐的。

那十一二岁的站在一起,十四五岁的又站在另一处,十八九岁的则又是另外一拨。有的是男女分开,有的又是男女混杂,个个面如皎月,比香取山的弟子们多了一份妩媚柔顺。

山主携着龙王去到披香殿内叙旧,其余人都等在外面。有些好奇的弟子试图亲近龙王的人,奈何对方受训极严,所有人一律垂着脑袋,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教他们好生失望。

杂役们在台阶下,看得不真切,个个急得要命,好容易等山主和龙王叙完久,带着众弟子与优伶们浩浩dàngdàng前往北首通明殿,那里早已准备好筵席,只等佳客到来。

半空中涌现金花万朵,金粉乱飞,下雨般纷纷落落,正是山主用了仙法作为欢迎佳客的礼节。眼看浩浩dàngdàng一行人下来了,杂役们乱作一团,有的回避,有的躲在暗处偷看,有的悄悄尾随。

覃川被翠丫拽着追上去,匆忙中却突然见到了久违的傅九云。他今日穿着一身玉白色长衫,束了青木冠,俊得天怒人怨,此刻不慌不忙随着人群往前走,一面低头含笑与几个小女弟子说话,神色温柔里还带着轻佻,一看那模样就知道心底肯定没想什么好事。

覃川不知怎么的,心里猛然来了一股怒气,像是被人骗了或者耍了一样,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恶狠狠地把脑袋别过去不看了。

真是乱七八糟,她好好的生什么气?覃川抓抓头发,烦躁地皱着眉头,冷不防旁边有几个要看热闹的男杂役一推,踉跄几下,差点摔倒。翠丫比她倒霉,直接跌了个狗啃泥,疼得直哎哟,半天爬不起来。

她赶紧去扶,却不想头顶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姑娘,还好么?”

两人抬头,却见一个男优伶含笑站在一旁,一双长挑凤眼,梨花般清俊。覃川见他头顶生着狐耳,身后长尾不藏,竟是个狐狸jīng,不由暗暗吃惊。虽说人妖混杂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妖jīng给龙王做优伶的,委实少见。

翠丫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半天说不出来话,只是痴痴呆呆地看着他。那人微微一笑,弯腰伸手,声音温和:“扶着我吧。”

也不等她说话,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拽了起来。

“姑娘是山主的弟子?”那人竟视覃川如无物,径自和翠丫攀谈起来。

“我……我只是外围杂役……”翠丫结结巴巴,连连摆手。

那人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更温柔:“我也只是个优伶。我叫狐十九,姑娘芳名?”

翠丫那孩子大约从头到脚都苏了,脚步轻浮,像是走在云上,看得覃川暗暗摇头。

胳膊突然被人扶了一把,左紫辰在身后低声道:“小心些,别走那么近。”覃川吃了一惊,回头看着他,低低唤一声:“紫辰大人……”

他今日jīng神不错,前段时间的憔悴一洗而空,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来,轻声道:“眼睛肿了,没睡好么?”

她尴尬地揉揉:“是太兴奋了……小的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

左紫辰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等覃川露出惊讶的神qíng,他自己先奇怪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奇怪……我只是觉得应当这样做……抱歉。”

覃川匆匆一笑,什么也没说。

左紫辰沉默片刻,突然问:“覃川,你原本不是这模样的吧?”

她惊得心脏几乎都停了,骇然张大嘴看着他。他神色平静,语气也浅淡:“又是我觉得应当是这样的事。我觉得见过你,可你并不是你。覃川,我只是记不清,却不是傻子。你瞒了我什么?”

她猛然把嘴合上,眨了眨眼睛,别过脑袋,声音冷下来:“紫辰大人说的话,我听不懂。”

左紫辰并不在意,忽然握住她的手腕,紧紧攥住,迫使她停下脚步。

他眉头微微蹙起,带了一丝犹豫,一丝哀伤,低声道:“我觉得,你是个会让我伤心的人。”

四周的喧嚣仿佛突然消失了,覃川什么也听不见,她的喉头被什么东西哽住,隔了半天,才勉qiáng说:“您多想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握着她的手腕,起先握得好紧,慢慢地,却放松了力道,一寸一寸滑下去。最后,他笑了:“我一定会想起来的,覃川,你等着。在我想起来之前,我不放你离开香取山。”

她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承受不住了,突然转身便走,大声道:“我只是个杂役!”

没有人回答她,翠丫和狐十九不知去了哪里,到处都是人影,到处不见他们。覃川勉qiáng压抑住心慌意乱,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搜索他二人的身影。

忽然又瞥见了傅九云,他拉着一个女弟子的手,笑吟吟地说话,眼睛却看着她。见她望过来,他眨了眨左眼,脸上是在笑,可她分明感到他很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见鬼了,手里抓着别的女弟子不放的人是谁?他又凭什么不开心?!覃川脑子里一团乱,觉得自己像个无敌大傻瓜,实在不想处理这乱麻似的感qíng,装作没注意,躲到人群后面去了。

山主斗富

到了通明殿,山主和龙王他们在殿内高台上摆筵,觥筹jiāo错,笑语盈然。山主这次慈悲发大了,居然准许八十名杂役入殿同欢,坐在角落处,每人发些酒食白饭,只要不吵闹喧哗,谁也不准赶他们走。

这当然是难得的好事,不过……

覃川死死盯着自己手腕上那只修长的手,它显然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手的主人众目睽睽之下,安然坐在自己身边,双目紧闭,面不改色。

“紫辰大人,”她皮笑ròu不笑地小声提醒,“山主弟子们的座位在高台上。”

左紫辰倒了一杯茶,淡道:“我想坐在这里。”

覃川暗暗咬牙,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晃了晃:“您要坐这里,小的岂敢过问?可是这只手……”

“我想放着。”回答得又礼貌又大方。

她没辙了,只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端着饭一顿猛吃,差点噎死。杂役和弟子们指指点点,对她招惹了傅九云之后又荼毒左紫辰感到无上愤慨。隔着远了,看不清傅九云的神qíng,他身边总是围着许多女人的,说说笑笑,看也没朝这边看一眼。

正巧白河龙王大约是喝高了,在高台上大笑着吩咐自己的优伶们奏乐献舞,大有喧宾夺主之意。

立即就有十几个杨柳般的少女捧着各类丝竹乐器端坐台前,短笛一响,通明殿内仿佛泛起漫天温柔波làng,水光dàng漾。纵然知道那是幻觉,覃川还是为之jīng神一振。

白河龙王这些享乐的手段果然高明,人人都知道此刻身在通明殿,但那诸般柔美丝竹之声奏起,竟让人有身处透亮水底的感觉,甚至伸手就可以捉住在珊瑚中游曳嬉戏的五彩小鱼。一双双年约十三四的俊俏少年男女,男着红衣,女着绿裙,手腕上系着银铃,随乐声翩翩起舞,轻盈翩跹,犹如穿花蝴蝶。

不停有透明的泡沫从他们袖中涌出,看着真像是在水底跳舞一般。除了山主之外,其他弟子都有些两眼发直,就连傅九云都看得津津有味。他脚下已经放了十几只空了的酒壶,面前的菜吃得极少,倒是旁边的女弟子不停用筷子夹了东西递进他口中,看一会儿,说一会儿,笑一会儿。

上一篇:云上仙歌 下一篇:半城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