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婚(18)

我看着这三条消息，看到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就再按亮，明明灭灭之中，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一家人回了趟老家去探望爷爷奶奶。老家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橘子树，记忆里是年年都会长出果实的，但是我从来只能看到橘子青涩的时候，年年都想着等它变成橙色的时候要尝一尝，可总也没等到。长大了以后，这就像一种执念，就有家里有着外面买来的漂亮成熟的橘子我也总要在橘子树下眼巴巴地望着。

今年的橘子还是青色的。

饭桌上，爷爷又喝了一口酒对爸爸说：“我们家总算是圆满了，再没什么地方不如别人了。”爸爸笑着点头连声说是。

吃完饭在客厅陪着爷爷奶奶说话，电视上播着可能我们永远也体会不到的另一种人生，电视外面是真切存在的我们。我坐在沙发的边上趴在扶手上逗着窝在沙发边的大橘猫，懒洋洋的。我听着那边姚瑶说着些学校里的事情哄得爷爷奶奶笑得开怀，不知谁说了什么，我听见奶奶说：“安安这些年愈发得不亲近人了，老也不说话，不如小时候可人心疼了。”

我转过身子朝奶奶笑，但也没能开口，我实在也不知说什么。爷爷大概是看见了我这副模样，轻咳了一声问：“安安，要有弟弟了你高兴吧？”说着他自己跟着笑起来。

电视上放到了美丽善良的女主角原谅了陷害自己的恶毒女配，男主搂着她的肩膀轻抚她的发丝，对她说：“你就是太善良了，以后我来保护你。”我竟然觉得有意思起来，想要接着看下去的时候，妈妈出声“安安，爷爷在问你话呢！”

我把视线从电视上移开，直了直身子说：“爷爷我不高兴，我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高兴的情绪太容易消失了，所以爷爷现在垮下了原本喜上眉梢的脸色对我说：“你还小，你不懂，他一个人就胜似你们姐妹俩。”

我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崩塌，一时间谈不上难过，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姚瑶也不笑了，妈妈的脸色也有点难看。你看，为什么这样了呢？

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事情千奇百怪，为之感动同情也好，难过害怕也罢，都只是为之而已。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我们就像孙悟空金箍棒之下的白骨精，恶劣的情绪都无处可藏。这一刻我似乎才明白，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谁和谁是一定相依偎的，爱和逼迫往往只有一线之隔。我爱我的所有家人，我相信他们也是爱我的，可是爱不是万能的也不是所有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和放弃的，而我恰巧总是被放弃，这和人本身所处的角色好像无关。

我有点想念外婆了，这个啰里啰嗦的老太婆总是无条件地站在我身后支持我的想法，让我有底气认为自己还是值得拥有幸福的啊。

去看外婆的那天，老太太总是像小时候一样要把家里所有能找出来的零食都塞到我怀里，恨不能亲自喂我才好。我拉住四处转悠的老太太，“外婆别找啦，我真的吃不下啦！”

“你呀，小时候哪回来不把外婆家翻个遍找吃的，现在不跟以前似的喽。”

我挨着外婆坐下，神秘兮兮地告诉她：“阿婆，我交男朋友啦。”

“什么！？”外婆提高了嗓门。

“外婆你小点儿声！”

“多久啦？哪里人呀？什么模样啊？”外婆像连珠炮似的发问，神色好像都年轻了几分。

“外婆你放心吧，他是个特别好的人，你不相信他总得相信我吧？”

“死丫头，也不知道你在糊弄谁呢？外婆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你还小不着急考虑这些事情，难过了也要记得告诉阿婆。”

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我凑到外婆怀里“我知道啦！”

“没告诉你妈妈吧？”

“这都被您知道了，您也要替我保守秘密啊。”

国庆节第四天的时候我就带着外婆的盐水鸭回了S市，比计划的早了一天。

刚到寝室迎接我的就是老大的熊抱，“安安啊，你真提前回来了？我亲爱的咱姥姥有什么嘱咐吗？”

“包里，自己拿。”

我和江水已经很久没有通过电话了，我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到他。我大概能够猜到我和江水不能够频繁联系的原因，除了训练之外大约有什么规定限制着他们，他们应该是没有绝对的恋爱自由的。我想我也知道江水是想要自己解决这些问题，想让我知道水哥可以永远罩着我。

考研那天，S市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往下落，盖住了被路人踩碎的枯叶、盖住了浮躁的尘土、盖住了时间里的好多好多痕迹。我能看见的世界都换上了一身新衣服，让我觉得心情不错了起来，结果什么的，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