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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妖(152)+番外

作者: 白小粥 阅读记录

话题一旦开了头,顾衾发现其实继续说下去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这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可有时候又好像才刚发生不久,江颜把买来有关心理疾病的书一本本整齐地垒在书架上,她声音还是和以往一样温柔,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阿衾,你知道吗,精神病会遗传,妈妈好害怕。”

时而画面一转,女人翻开桌上摊开的书页,一字一句说:“阿衾,告诉妈妈你会不会压抑?”

“会失眠吗?”

她对着书上的词条一遍又一遍确认,直到得到少年肯定地点头,最后才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江颜说:“太好了,你很健康,你没病。”

可有时候她也不信。

每到半夜,她就咬着指甲来回在客厅徘徊,她心里总是会惊恐地想,万一顾衾骗了她呢?

所以江颜总是站在他床头,她如骨附蛆般的身影隐藏在黑夜里,她癫狂又反复确认。

他睡了。

没失眠。

可很快她又对着一排排书惊恐地说:“这些书不能被别人看到,我们是正常人。”

“顾衾。”江颜掐着脖子,青筋在她后颈一条条突显出来,她大声说:“你重复一遍,你大声说,你是正常人。”

他又看到眼前的少年神色恹恹,他的目光透着一股深深的倦意,顾衾闭紧双唇,一句话也没说。

“你说话。”可江颜哭喊着,她痛苦地说:“就算妈妈求你,你就说一句,你是正常人。”

女人跪在地上,她哆嗦着嘴唇说:“就算是……妈妈求你。”

这些话一字一句就像针扎般刺入顾衾连日的疲倦里,他半夜时常在这样的目光里喘着气惊醒,可江颜太脆弱了,顾衾忍着难堪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他茫然地重复:“我……是正常人。”

——他是正常人。

可这些张牙舞爪般的回忆又在赵椁勾住他指尖的那刻烟消云散,他双腿抻开斜倚在书架前,这一段往事被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其实现在想来,她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那个男人和她离婚。”

爸这个字他叫不出口,也不想叫。

他只记得那天电闪雷鸣,空气中泛着一层潮意,还有夏季的蝉鸣声在林荫路上拉的很长。

房间里的电风扇呼啦啦地转动。

顾衾捂着试卷一角,他额角沁出一层密集的汗,少年把袖子一拉,一截干净又白皙的手腕从袖口里露了出来。

那段时间,江颜和男人的关系已经下降到了冰点,吵架声从客厅里不停地传来。

而这段紧绷的关系终于在时隔几个月的争吵中彻底——

断了。

窗外闪电划开夜空的黑暮露出了刺眼的白。

空气沉闷到令人喘不过气来。

男人不耐烦地打开女人一次次伸过来乞求的手,他眉目露出冷淡又烦躁的神情,他不耐烦地说:“江颜,你弟有精神病这事——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到底给他送了多少钱?”

江颜内疚又痛苦地说:“那些钱都是我挣的,我保证没有拿家里一分钱。”

“我可以去做心里测试。”她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切地说:“你要相信我。”

男人却皱起眉,他冷漠地说:“你那套说辞我听厌了,说吧,什么时候离婚?”

“不要。”江颜攥住他的衣角,她的指甲刺进了皮肤里,划出了一道鲜红的口子,她说:“就算为了阿衾,不要和我离婚,我真的没病。”

男人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他说:“谁知道你儿子是不是也有病,这病——遗传。”

她的声音倏而变得尖锐又刺耳,“那也是你儿子。”她惊慌地说:“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江颜的哀求以及男人打在她脸上清脆的巴掌声。

后来发生了什么,顾衾也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一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老旧的电风扇发出咯吱咯吱的摇晃声。

因为没有人在书桌前压着,试卷被孤零零地吹在了地上。

然后男人捂着嘴角趴在地上,桌上的东西因为碰撞撒了一地,他骂骂咧咧地说:“小畜生打他爸了,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小畜生,我就说他也是神经病。”

最后画面定格,是江颜把他按在地上不停地说:“快道歉,给你爸爸道歉。”

以及少年神色冷淡,他浑身带着尖锐的锋芒,顾衾挺直脊背站在原地,嘴角绷直。

任凭江颜如何劝阻,他也只是一字未发,被逼急了他才反问一句,“我没错,为什么要认错?”

雨终于下了。

越下越大。

雷声在窗外轰鸣,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以后每个电闪雷鸣的雨夜,江颜总是在电话里惊慌失措地叫他过去,她总是视线空洞地透过天际望着那段过去的时光,喃喃不解道:“你为什么不肯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