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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CP完结】(191)+番外】

作者: 绿山 阅读记录

易青巍没动,手臂还结结实实捆着人。

宋野枝也用手臂对付他,曲起手臂撑他胸前,隔开距离,手肘用力。

易青巍松开他。

宋野枝这才看了他一眼。

易青巍紧接着去拉他的手:“我不该......我马上去睡觉。”

宋野枝拖着蓬松鼓胀的被子坐去竹藤编的长秋千上,易青巍亦步亦趋跟着走。最后蹲在他身前,手心捧着被子底下的脚。

“生气也回房间再收拾我。该着凉了。”

其实易青巍的手也没暖和到哪里去,宋野枝被冰得心颤,但他不躲。再冷,两人贴在一起就能变热。

“我不生气。小叔,只是不要总是一个人。”宋野枝说,“要我说几遍,你才肯记住。”

非典是春夏交接时结束的。非典结束了,医生的生活没有结束,甚至更加艰难。

之后的那年,易青巍状态非常差。白天如常工作生活,到了晚上变得吃力。闭上眼睛,进入浅层睡眠,就看到尸体成堆,整整齐齐摞着,像仓库货架上任人摆弄的货物。一具具瞑着目,泛着死气。

更令他崩溃的是,这并非胡思乱想的梦,而是亲历的现实。

有人上一秒还乖乖吃药,笑着说谢谢医生,转头就病发,死亡。后来就不是人了,成为可怖的,亟待摧毁的传染源。

医生们曾自发组团去心理咨询室,易青巍去过一次。听了一会儿无关痛痒的话,又兜了些不愿吞服的药回来。

易青巍无法和心理医生或药物建立信任依赖的关系,他对此很疲累。好像只能自己熬治自己。

同年冬天,宋易两家去海南躲寒,留他们两个人一起居住在云石胡同。那段时间救了他。宋野枝躺在他身边,他爱上睡觉。

某天早上,宋野枝在院中角落发现脏扑扑的烟头,不止一个。他没有吭声,默默捡干净。只是往后睡眠有意放浅,常注意易青巍白日的心情和夜里的动静。

过了很久,易青巍第一次被逮个正着。

“小叔,可以抽,但不要一个人。和我说说话。”

和我说说话。

那时候宋野枝这样说,好像生病的是他,急需易青巍来做救世主的也是他。

“好,以后带上你。”

那时候易青巍这样承诺。

后来他再没碰过烟了。

宋野枝分了大半被子,铺去旁边的空位,就等易青巍坐。

易青巍蹲着,没再把宋野枝的脚放在手心,而是搂去怀里,钻进衣服,贴着腹部的皮肉。

温温的热。

秋千把手上放着烟盒和火柴盒,易青巍各抽一根,点燃了,递去宋野枝嘴边。

“会不会?”

宋野枝伸颈去够,含到唇间,吸了一口。

“吞下去,再呼出来。”易青巍说。

犹记得那次尝试,险些把喉咙呛破。宋野枝顿了顿,干巴巴启唇吐了出来。

“带上我的意思是,我陪着你,不是说我也要抽。”宋野枝手指悄悄挠了挠肚皮,说。

易青巍垂首,环着他的腿小声笑起来。宋野枝踢他一脚,他笑得更肆无忌惮。

易青巍坐到秋千上,和沙发上一样,把宋野枝挤得缩成一团。

“上午的时候抬来六个伤者,车祸。伤得太严重了,血量浸透床,滴了满走廊。”易青巍说,“货车侧翻,撞压轿车,轿车里一家四口,全死了。货车司机重伤,想要命就得截肢,两条腿没了。下了手术台,他的家属反而不依,闹,叫主刀医生还腿。”

“货车司机的主刀医生不是我,比我年轻两岁。被家属提刀砍了,一刀左边肩膀,一刀右边手腕。”易青巍说,“后来他的主刀医生是我。”

“今天我身上沾了好多血,有些是病人的,更多是小成的。后来去下面的办公室,好多医生护士都在围着抹眼泪,没等下班,就收到两封拟好的辞职报告申请书等我签字。”

“小枝,你猜我签没签?”易青巍问他。

宋野枝抱他,抱得很紧。

“签了。”他说。

易青巍轻笑:“没签。我十二点多离开医院,去停车场拿车,被她们半路拦截,两个人又哭哭啼啼地把辞职书给要回去了。后来请她们吃了宵夜,她们说吃完宵夜就好了。”

宋野枝仰着头,扑扑地眨眼,企图把泪逼回去。

青烟直指白月,坦荡勇敢,风一吹,如群群义士,决绝地赴往月亮。

易青巍的手半握成拳,用指节去接宋野枝眼角的泪。

宋野枝不好意思地张嘴,鼻音浓重:“哎呀。”

“我今天也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宋野枝说。

眼睛涩疼得厉害,有一滴破了坝,剩下的就决堤。一串串从眼角滑下来,月光染亮,像一条条粼粼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