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路两万里(146)

桃李妈又气又急，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过去，男人忙帮她掐人中，她深呼吸，强行压下火气，耐着性子，咬牙切齿劝：“桃李，骨头不要轻！心花不要开！鲜格格买房么好结果！我们穷人，就是生下来活下去，就老房子小房间住住蛮好了！有钱才能任性，没钱最好认命！”

又讲：“你宿舍住着，先不要急，来日方长，房价会跌的，等跌到三千块一平，到时再买都不迟！要是宿舍不想住，就快点找个男人结婚，在男人房本上加名也是一样！”

还要长长久久啰嗦下去，被桃李不耐烦打断：“如果反悔，我两万块定金就拿不回来了。”

桃李妈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二百五，血汗钱当成锡箔灰！你等着，我明天就去新民晚报登报，我们不再是母女！”

姆妈第二天没去登报，而是一路打听楼盘地址，杀到售楼处，撒泼放赖，哭喊咒骂，要售楼处还她两万块。售楼处火速电联桃李，桃李丢下工作，一部差头赶过来。到地方一看，姆妈正在跳脚骂人，右手一只手臂以极大的幅度划来划去，在一众售楼人员的脸上点来点去。

桃李妈年纪大了，火气没有年轻时候那么盛，这些年一般都是家里横，在外面对外人反而很好说话，今天闹出这么大动静，看得出，她是真急了。

去了一趟日本，时间与空间均拉开距离，使桃李能够以更为成熟与客观的眼光再来审视姆妈的言行，这些从前因为见惯了而视作很平常很自然的举动，如今再看，至丑，至憎，荒诞与滑稽都不足以形容。

面对这样的姆妈，比起无地自容，桃李心内更多的感受还是不可思议。这样不可理喻的一个人，自己竟然和她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二十年之久，想想，对于从前的自己，不知道是该佩服的好，还是该同情的好。

姆妈看见她过来，马上转移火力，冲她开炮：“房子么够住就好了，你一个小姑娘，总归要嫁出去的，买房子用来干什么，白白便宜了外人！”

叔叔在一旁点头：“对额对额。”

姆妈缓一口气，开始动之以情：“等我死了，什么都是你的，什么都会留给你，勿要急！”

叔叔还是小声附和：“是额是额。”

姆妈继续晓之以理：“你要买什么学区房？你小时候我都没管你都考上大学了，白白浪费这个钱！再说了，浦东乡下的房子好买的？再差，我们也不能沦落到乡下地方来！”

售楼经理在一旁气得脸都歪了，说：“阿姨，你那一套老古董的观念好改一改了，我们浦东房子，你先等买得起再来笑话也不迟。”

售楼小哥也说：“我们联洋这一带，你去看看环境，人称小欧洲的好伐，外国人多，环境这么漂亮，眼睛看不到啊。”

“狗屁小欧洲，我们有彭浦有夜市，有彭浦第一炸，这里有啥？有啥？有啥！马路上连个鬼影子也么一只！”

叔叔跟着低声劝桃李：“老底子我们上海人有句话：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这句话不会没听说过吧？浦东房子买了，就等着吃药吧，我们彭浦都不要一万块，他们浦东乡下地方竟然卖到两万多，明显是斩葱头呀，我们上海人会来买伐？也就骗骗外地乡下人和你们这些没什么生活经验的小年轻……”

姆妈放声长哭：“小赤佬，我还不都是为你好！”

可惜桃李并不领情，冷冰冰道：“我是为你好这句话有毒，你老人家以后少说。”

售楼处不论是工作人员还是客户，都跑来看桃李妈哭喊表演，越看越怕，越怕又越想看，跟中了魔似的。

售楼小哥把桃李拉到一旁，说：“我们经理已经答应破例把定金退还给你，麻烦你把阿姨赶紧带走，你看，我们楼盘定位比较高，客户以外企高管居多，都是有点身份和层次的，阿姨这样一闹，会严重损害我们楼盘的形象，给我们带来的损失都不止两万块……”

售楼处上上下下轻蔑与看猴表演的眼神令桃李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那边厢，桃李妈哭半天女儿都无动于衷，准备来个狠的，以自杀来阻止她贷款买房。

桃李妈弯腰低头，准备去撞墙，同时口中喊：“你这个不听话的孩子，你这个不孝女，不负责任没良心，不知道给父母报恩！亏我辛辛苦苦供你读大学！不听话，我死给你看！”

桃李本来拉牢了姆妈一条胳膊，想把她拽出去说话，结果姆妈弯腰去撞墙时，桃李手忽然一松，由着她一头撞到墙上去。

姆妈再抬头，额头上已经血淋答滴。她要不是最后关头一个急刹车，生生收住力度，只怕今天当场就血溅人亡了，饶是如此，还是擦掉额头老大一块皮肉，伸手一摸，一手心的血，伤口火辣辣的疼，震惊之下，倒忘了哭，和桃李两两相看，半响，才想起来问：“你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