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魇·螭梦篇(44)

那条鱼是一只浑身长满雪白鳞片的大鱼，有着一双比黑曜石还要闪亮的眼睛。

鸟儿与鱼儿共生于神降之渊中。洞内没有白天与黑夜，也就没有所谓的日月年岁。鸟儿只知，每一次的醒来，树下都会放有足够他吃食的食物。有果子，有竹实，可他偏偏迷恋上吃鱼儿一次意外带回来的软虫。这是洞内生灵第一次厮杀的开端。

随着鸟儿一天天长大，对虫子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不知何时，他的食物由软虫变成了蛇类。这引起了父神辈们强烈的不满。洞中蛇类，岌岌可危。可洞外又是冰封雪原，对天生冷血的蛇来说，可谓是逃无可逃。想要在神降之渊中活命，除了反抗，别无他法。

所以，在一次进食中，一条装死的蛇抱着必死的决心，突然袭击，直攻其目。吃痛受惊的鸟儿周身烈焰突起，冲破了神降之渊的禁锢，直冲九霄，到了比神降之渊更大的天地——世间大陆。

世间大陆，视野广阔，精彩纷呈，生灵物种比神降之渊更为繁多。

好奇心使得鸟儿忘记身上的伤痛，兴奋地在翱翔在天地间，欣赏着父神创下的山川河海，享受着父神独有的风雨气息。所到之处，天边的云朵，皆被他身上的烈焰点燃。其壮观艳烈，举世无双，亘古无二！苍生万物，无一不被它的气势所震慑，卑微地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

那时的鸟儿太年轻，竟喜欢上这种被苍生万物顶礼膜拜的感觉，觉得这世间大陆是一个比神降之渊更加好玩的地方。

他没日没夜地飞翔着，享受着世间大陆的广阔和自由，追寻着它的边际与尽头。恨不得世间万物皆知他的存在。直到筋疲力尽，才不得不熄灭烈焰，在一棵大树上停下来休息。

他的停留，给当地的生灵带来了极大的振奋。

它们像崇拜天神一样崇拜着他，把他当作无所不能的存在，日夜围绕着他转圈，为他奉献自己的食物，祈求他能眷顾守护自己。

当然，那时的鸟儿可不懂得这些。不妙的是，一直潜藏在他体内的蛇毒，突然发作了！

第45章 入世（中）

进入虚妄状态的鸟儿，对此后之事，一无所知。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的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不仅被关进了石笼里，还被长满倒刺的植物给捆住了。稍微一动，那刺便会扎得更深，身上的疼痛也会跟着无限加重。

石笼外，那群曾把他奉为神明的两足生灵，正绕着一堆堆跳动的火焰。兴奋得手舞足蹈。

而那群两足生灵，就是如今的人类。

人的寿命极短。长不过百年。可它们的破坏力却是极强的。它们一成形，便要以弱小的父神辈为食物，去维持自己的生命活动。更可怕的是，女娲还大批量地制造它们，给了他们生殖繁衍的能力！

随着人群的不断扩展，它们靠着团结，去猎杀世间大陆的父神辈，在父神辈手中争夺领土。然后建立部落，发明文字，统一语言，总结经验。把父神遗落的东西排列组合，创造出许多新鲜的玩意，用以征服猎杀更为强大的父神辈。

没过多久，人类便自以为自己比众生厉害，狂妄地将自己凌驾于众生之上。为满足自身的欲望，随意凌辱打杀父神辈。可谓是让父神辈们深恶痛绝。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稍微强大的父神辈对人类的态度都是逢人必杀！可后来，他们惊讶地发现，这样做，不仅对自己毫无好处，还会引来更多的人类，带来更可怕的后果。

于是，它们又想出了一招，把自己变成人的样子。这样一来，不仅可以避免被围杀，还可以混入人群，去学习他们那一套。他日或可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这些都是题外话。

当时的鸟儿，在缺乏食物和自由的情况下，还被人类拖着到处跑。长时间滴水不沾的它，不仅要忍受着饥饿带来的痛苦，还得承受人类不怀好意的目光。可谓是生无可恋，万念俱灰。

九个脑袋经过一番激烈的探讨，一致决定，自杀自保。

它们从未如此一致地统一过意见，且深感这是明智无比的决定。

就在鸟儿养精蓄锐，凝神闭气，准备自爆神元，毁了这石笼的时候，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石笼旁，边抹眼泪边打开石笼，还帮它砍断了捆绑着它的刺藤。

鸟儿不明白那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可它恨人类也是真真切切的。重获自由的它，对这世间大陆，再无一丝留恋，一路向北，飞回了天柜山。

那时的天柜山，因为鸟儿的离去，早已变了模样。冰封雪原尽成黄土焦泽，神降之渊内的生灵全都枯萎殆尽，昔日枝繁叶茂的古树梧桐更是只剩下一棵枝干。唯一不变的，是那条守候在树下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