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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魏晋(414)

“那是药粉,能止水疹之痒,”蛮人有些羡慕地答道,“肖姑娘说了,愿意听她讲座的,只要会背她讲的东西,就能免费领药,不过只能领一次。”

陶侃一时忍不住大为心动,他年轻时做鱼梁吏,常年在水边,生了水疹,一但发作,恨不得将那块皮抠下来,他不怕战场上的刀兵,却常常被这小病折腾得难以安眠,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会认真听——山蛮居于洞穴,潮湿炎热,极易生疹。

那蛮人又忍不住补充道:“肖姑娘真是大好人,她还说了,以后会经常发这些东西,请我们多让老人过来听,让老人日子过得好些……”

他本是博文强记之人,肖姑娘讲的什么都记住了,于是排在队伍后边,也上前去领了一份。

他虽年老,却气质不凡,分药的青年多看了他一眼。

领了药,陶侃缓缓走到正在擦木板的肖晓晓面前。

美如芙蕖的姑娘转头看他,微微一笑:“阁下天人之资,非凡也,不如一述?”

陶侃心中了然,淡淡道:“当如此也。”

……

肖晓晓带着这位老人走到自己的临时居所外,这是新建的房子,依山而建的双层木楼,还散发着新鲜木材的清香,客房之中摆着桌案和草席,那位跟来的青年很自觉地出门煮茶。

陶侃看着这位和渤海公年纪相差无几的女子,微微一叹:“渤海公可好?”

当年他受张华恩惠时,也曾出入司空府邸,见过那幼女随侍司空左右,被称一声世叔,然十年之后,当年的幼女已是总领北方,权势滔天。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主公甚好,”肖晓晓微笑着回答,“将军还记得主公,若让主公知晓,定会感动。”

陶侃无奈地摇头:“她连姓氏都已弃之,又何来感动之言。”

这话就很不好接了,不过肖晓晓本就是试探来着,闻言神情便是一肃:“怎么,将军也觉得,北方偌大基业,该让主公那位有血缘的弟弟继承吗?”

陶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道:“家国天下,岂能轻予,张舆才能平庸,他亦从未做此想。”

“哦,将军见过那位?”肖晓晓好奇了一把。

“见过,”陶侃没有多谈,将话题转移回来,“南方湿热,肖校尉突至此地,必不习惯吧?”

这时,茶送了过来,肖晓晓熟练地给陶侃斟上,才道:“不必试探,吾来此地,就是意图荆州。”

这话说得太直接,陶侃凝视着茶杯,叹息道:“吾为晋臣。”

“吾主亦是晋臣,”肖晓晓微笑道,“将军出生寒门,当知便是功劳过天,亦不可入建邺中枢,不是么?”

历史上,陶侃刚刚平定了荆州,就被踢到了广州平定叛乱,随后又接连平定了两次几乎推翻东晋、攻入都城的大叛乱,但这样的大的功劳,依然被排挤在建邺的中央政府之外,他一死,陶家就迅速没落,儿子们没一个人身居要职,孙子就更不必说了,而到曾孙陶渊明的时候,已经被排挤到“不为五斗米折腰”“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陶潜无鞋,友为其做鞋”的地步了。

而那时,离陶侃去世也不过四十年而已。

陶侃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但却终是叹息一声:“渤海公有治世之能,奈何吾已老去,怕是无力效劳。”

若他还是当年的小鱼吏,又或者是中年的尚书郎,都会依然弃职,追随渤海公。

但如今,他已经五十四了,在晋元帝后手攀到荆州之主,再让他用全副身家,重新开始,对一个有着家人的老人来说,赌性太大了。

“将军可知,大胜之后,王敦对您早已心怀戒备,如今已经有设计,将军若是久留于晋,败亡就在顷刻啊。”肖晓叹息道。

陶侃心中一紧,目光深邃,却没有再多问,只是抱拳道:“多谢提醒,老夫自会戒备,告辞。”

肖晓也不纠缠,微笑道:“请!”

陶侃起身,大步而出,肖晓甚至没有送他。

徐策看着这位将军仿佛赶场一样走掉,有些困惑地走到肖晓晓身边:“就说这么几句?”

“足够了,”肖晓晓把玩着茶杯,优雅道,“历史上,再过几天,陶侃就要吃人生的第一次大败仗,而这次失败,和当今东晋权臣王敦有点关系。”

“什么关系,王敦真的想他死吗?”徐策问道。

“当然不是,王敦虽然小气,但不是傻子,如今荆州四处叛乱,他留着陶侃还有大用呢,”肖晓晓将茶杯放下,“几天后的败仗,原因只是陶侃的手下贪功惹事,当了叛徒从而失败,唯一和王敦有关联的,不过是这叛徒刚刚从王敦那边回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