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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魏晋(19)

当然,也不全是守,还要指挥他们修建聚集地——坞堡是平时有敌情时才躲避进去的,平时这些庄户,都是居住在周围形成村落,这样便于耕作,也便于管理。

静深看那少年做些活做得非常吃力,抗木头差点砸到手,刮树皮刮得巨慢,挖沟渠把脚指砸得青紫,忙没帮上,乱倒添了不少。

这简直和自己当初开荒时一样啊!

她看得想笑,又觉得对方有些可怜:“你,过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少年萧索地走来,整个人仿佛都带着秋风。

“你没做过农活吧。”静深笑咪咪地问。

“正是如此,”少年叹息道,“一月之前,在下并未拿过比碗更重之物。”

他只需要写得一手好字,谈得一口玄理,便能得家人称赞,旁人拍手了。

“我叫静深,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清河崔涞。”少年向她行了一礼,等着对方赞他门第。

但静深肯定不知道清河崔,只是哦了一声,才好奇道:“今天看你们很怕伤寒啊,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崔涞闻言,正色道:“伤寒之疫,自汉末而起,大疫共有十二次。大疫流串之时,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曹子建曾《说疫气》便记载‘家家有位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额,听不懂你最后几句。”静深是个古文废。

崔涞笑了笑:“瘟疫来时,无论门地高低,每家皆有逝者,或者死两三人,或者尽一族灭绝。就说在建安二十二年,伤寒遍及中原之地,是疫,“建安七子”中便有四人染病而死,我清河崔氏本有族人七百余人,十年之中,有大半人皆染疫而去。”

静深听得发寒,万万想不到这瘟疫竟如此恐怖。

崔涞并未停歇,继续道:“当时名士何晏寻来一剂‘寒食散’言说能治伤寒,一时间,此物便为高门士族争相服食,以避其疫,至如今,这寒食散亦是士族不可或缺之物,便是为了阻治伤寒而用。”

静深皱眉道:“寒食散我听说过,但这东西真有用的话,这瘟疫怎么还会传得到处都是。”

崔涞怔了怔,叹息道:“可若不服散,疫病来时,又能如何呢?裴頠说‘崇有论’里,提起‘是以生而可寻,所谓理也,理之所体,所谓有也。有之所须,所谓资也……’”

“说人话!”静深打断他。

崔涞面色红了红,这才小声道:“我是想说,只要遵循大道,则可天人交感,疫病远离。”

只是没有一番论证,这姑娘肯定不能领会我之深意了。

“你们这是求不了人去求神么?难怪玄学之风盛行,”静深懒得听了,“罢了,你会写字算数吧?”

崔涞点头,这是士族必会之物,他自是会的。

“那你就来统计他们干了多少活,到时按比例分粮。”静深看他手指修长,一点不像能干苦力的样子。

“谢谢姑娘,此恩必报。”

“嗯嗯。”

……

劳累了一天,崔涞领到了一两个用麦粉做的馒头,分给妹妹。

“阿兄,为何不请这里的坞主送我们去河东呢?”狭小的窝棚里,崔鸢小声地问。

“我已打听过了,今年六月,汉王刘渊又自率军进攻并州太守司马腾,司马腾大败,退守晋阳,向关外拓跋鲜卑求救,”崔涞清俊的面容恢复了一些血色,幽幽道,“拓跋猗迤是代地之主,素来骁勇,而代地苦寒,素来需要中原粮草之助,拓跋猗迤必求晋阳。”

崔鸢瞅了瞅兄长,突然抖了个机灵:“哥哥,说人话。”

崔涞敲了她的额头:“大战之中,晋阳必然会招并州残余兵力北上,到时上党一路就全然空虚,刘曜必取……好了,就是肯定会中路大乱,就算这里的坞主带上百人送我们去河东,也都是送羊入虎口,不是被流民抢杀就是被匈奴掠走。懂了么?”

“早这样说不就好了。”崔鸢轻哼一声,“水给我,我渴了。”

……

崔涞虽然没做过农活,但家学甚是渊源,学得很快,将一块基地打理地紧紧有条,而这个庄园却开始出乎他的意料起来。

首先是那位王二大夫,拿着一罐不知道是什么液体,用一根羊肠绑紧尖针,从罐中汲水,注入那位病人手背,拔出针时,血流如注,被他用绒线缠棒堵住。

“你这行不行啊,总觉得很不靠谱。”一个人在他旁边嘀咕道。

他也算是问出所有围观群众的疑惑。

“别小看了这些人,”王二淡定自若地道,“有人做过试验,在抗生素缺乏的非洲,手术条件恶劣的情况下,病人的感染率反而比发达地区的更低,有恶劣条件下生活的人,本身的抵抗力就非常强大,再说了,汉末这一百年瘟疫大爆发,抵抗力低的人,早就被优胜劣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