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女帝本色(104)

“大贤者,要么给您觉得人品可靠的同僚瞧瞧?”景横波笑睇。

常方如同揣着宝贝般,走到礼司那批官员身边,小心翼翼掏出一张……照片。

当然他认为那是画。

刚才在帘子里,女王让他注视远方,微微侧头,自己走到他的侧方。让他听见什么声音不要紧张,也不要分神转眼,那是神赐灵机的时刻,不可动弹打扰。

他照样做了,侧身端坐,专心注视天边一缕白云,正在担忧这把老骨头这个姿势坐久了会不会出问题,忽然听见咔嚓一声,然后女王就说,好了。

老常方受到了惊吓。

之后当他看见那“开天辟地古往今来无人能及一模一样毫无差错极速微型画”时,更惊吓了。

现在他喜滋滋地把东西掏出来,准备惊吓别人。

果然那几个醒过来,正满脸愤恨瞪着女王,心里骂她欺骗天下的礼司官员们,勉勉qiángqiáng把头一探,眼睛就瞪大了。

这这这这……这是画?

世上有这样的画?

“画面”上,常方侧身端坐,遥望天际。午后的淡huáng光影打在他花白的眉上,斑驳而又深沉,眼神幽邃,诉说着无言的沧桑和岁月的积淀。

更令人惊叹的是,那脸上从眉眼,到肤色,到每条皱纹,都清晰得仿佛常方站在面前,连脖子下一颗小小的痣,都清晰可见。

“画面”完全展现了属于常方的年龄和相貌,但那完美的光影却又遮掩了那份老态,令人不觉得画中老人如何衰弱苍老,只觉得属于长者和智者的深沉睿智,淡定风华,扑面而来。

夕阳无限好,不惧近huáng昏。

都是识货人,这“画”的完美用笔和光影,立时引起所有人的啧啧赞叹。唯一可惜的就是画太小了些。

所有人都看得出老常方对这“画”喜欢到了骨头里,刚刚递出去不过一会儿,他就开始催,“诸位,仔细些!小心些!啊!别呵气!别惊呼!看好了吗?老夫要收起来了!”

众人忍不住唏嘘。连最挑剔的礼相,恋恋不舍还回来的时候,都忍不住叹息道:“帝歌最出色的画师,也不能及此万一!果真天神之笔,非人力可行!”

不苟言笑的常方此刻眉开眼笑,生怕人家的手指弄脏了他的宝贝,赶紧地接过来,从他小心翼翼打开三层锦缎,将这“画”层层包好的动作来看,这玩意大抵从此是常家传家宝了。

群臣们啧啧赞叹地瞧着,眼神羡慕,都觉得这样的“画”人间难求,如果自己也有一副就好了,也好给子孙后代留个念想。这样的东西,是完全可以世代传家,永不湮灭的。

人对于身后之事,总有种难言的畏惧,害怕的有时候不是死,而是自己这个人的完全消失。来过的痕迹被从此完全抹杀,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很难忍受的事。所以后世才有各种影像记录,慰藉人们对于身后湮灭的恐惧心理。所以此刻这种极度清晰的“画像”对于众人的诱惑力,远超一般的奢侈品。

景横波盯着众人神qíng,笑得开心,盘算着不久的将来,大抵要有一笔进账了。

不过此刻,这只拍立得的用法,还没施展完呢。

她瞟了一眼绯罗,此刻绯罗正侧头和身边人说话,随即又走动了几步,侧面对着景横波。

景横波抓紧时机放下袖子,一边侧身做擦汗状,道:“好热……”一边赶紧咔嚓一张。

绯罗似有所觉,忽然回头,景横波已经放下袖子,稍等了等,照片出来,她借助抬袖之机一瞧,笑了。

台下有位大臣,此时正向她询问:“不知陛下可愿为我等施展妙笔……”

“这位大人,”景横波眉一扬,笑吟吟地道,“这是小事儿,不过我倒劝你一句,当众画要慎重哦,我这可是神赐之术,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神赐之术自带辨别人品技能。人品越高贵,越清晰。大贤者的画像清晰bī真,完全是因为他老人家品格贵重,是他老人家自己的修养。这要谁人品过不了关,画出来模模糊糊,到时候可不能怪我。”

那官员“呃”的一声,不敢再说,绯罗却冷笑一声道:“一派胡言!这画笔是握在陛下你手中,想要画清楚,就画清楚,想要画模糊,手底下故意抖上一抖便糊了,扯什么神赐之术!我大荒女王,什么时候如此装神弄鬼,试图蒙蔽众人!当真以为这朝中上下,再无明眼之人?”

有一部分大臣神色赞同,觉得女王这话未免太随心。这项才能可不能随便承认,不然以后她看谁不顺眼,故意把他画糊,那人就冤枉地担上一辈子“小人”名声?那怎么可以!

“女相此言差矣。”常方立即胡子抖动,冷然道,“未试怎知荒唐?再说刚才陛下给老臣的画作,确非人间手笔。你能说这不是神赐之术?”

“画得jīng微一些罢了。”绯罗不以为然,“再说就算她绘画有神赐之术,要说画糊了也是神赐,我第一个不信。”

“绯罗女相抗议这么激烈做什么?”景横波忽然接口,眨眨眼,“你人品这么好,反正又画不糊。还是你心里知道其实自己人品不好,生怕给我画糊了,所以才激烈反对?”

“我人品不是你能画出来的。”绯罗冷笑,“你激将也无用。”

景横波撇嘴,笑道,“你人品确实画不出来,你画风清奇,令人沉醉,毕竟十二岁就嫁人,嫁三任死三任死一个爬一步死一个爬一步人家死丈夫越活越倒霉你死丈夫越活越滋润的奇葩,正常人还真画不出来。”

“景横波!”绯罗霍然站起,抬手一挥,“来人——”

宫胤等人刚要起身。

景横波也抬手,手举得比绯罗还高,啪地一声将一张“画像”甩在地上。

“你想gān嘛?啊?你想刺驾?你想当着这上万人的面刺杀他们的女王?还是想当着这群一心希望大荒百姓安居乐业的官员们,刺杀他们可以为大荒带来希望的新主子?”她指着自己鼻子,“想?想就来啊,来啊!”

绯罗抬起的脚步顿住,粉白的脸已经涨成了紫色,被万千人盯住的感觉不好受,她的腿抬在半空,只觉似被万钧之力压在腿面,抬起不敢不能,放下不愿不甘。

景横波却根本不打算放过她。

不给她一个教训,日后就有更多的绯罗冒出来当面和她作对,她没那闲心一个个收拾!

“不上来就别上来了,这地儿本来也不是你站的。”景横波脚尖一挑,把那照片踢给下头一个礼司官员,“给你面子,你非得找nüè!你人品我画不出?来,大家走过路过瞧一瞧,咱们女相大人的清奇画风!”

一群礼司官员凑过头去,看着照片,脸色都变了变。

绯罗愕然瞪大眼睛,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景横波给自己画像了?

“先前我给大贤者画像时,看见女相一个侧身动作颇美好,一时兴起,顺手给女相也画了一幅,谁知道画出来后,十分模糊。我想为女相留几分面子,也便收起不提。不想女相却总和我过不去……”景横波忧伤望天,“唉,我就是这么一个善良的女纸……”

耶律祁噗地一笑,宫胤低头喝茶,茶水澄碧,倒映他唇角一丝淡淡笑意。

如此一个狡猾的女子。

借助外力不稀奇,稀奇的是,明明只是一样玩意儿,她偏就能装神弄鬼,搞出这许多花样。什么神眼,什么背后灵,什么jīng微画像,什么画像辨人品……换个方向换个方式到她嘴里就变成一种新神异,这种天花乱坠的本事,这种灵活通透的思路,一流政客都比不上。

骗人,也是需要才能的。时机、心理、诡辩、缺一不可。她对付大荒百姓,对付常方,对付百官,对付敌人的方法各不相同,对百姓的先抑后扬,对常方的步步深入,对桑侗你yīn我更yīn,对绯罗步步紧bī,然后对百官顺便拍马屁,降低众人的敌意。

玲珑心纤长指玩转万人心思,整个考校礼台,变成了她一个人的舞台。

……

“画像”在百官手中传递,人人面色古怪惊异。绯罗看着众人神色,也渐渐由愤怒转为惊异转为不安。

她无法相信一副画像怎么让众人露出那种神qíng,就算糊了,也可能是女王故意画糊了的啊。

“瞧瞧。”景横波格格一笑,“这种画,故意画糊能画出来吗?”

众人默然。

“画像”上,绯罗下半身极其清晰,衣裳裙带,身形动作,明明白白就是她。但从脖子往上,一张脸极其诡异地扫成一片,只留下了一片带着色彩的虚影,还是可以看出是她,甚至可以看出脸型轮廓,但变形得面目全非,让人一瞧,后背就炸起汗毛来。

上一篇:凰权 下一篇:卡罗迪亚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