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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梦留痕(72)

"你管我怎么睡!出去!"杜长风说着就要把她往门口推。

舒曼挣脱他的手:"拜托你有点风度好不好!美女送上门,你就是拒绝,也不应该这种态度吧?!"

杜长风眼一横:"美女?"

舒曼知道他就这臭脾气,笑道:"难道我不是?"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舒曼平常很少笑,笑起来的样子纯真动人,杜长风无法抗拒这笑容,脑子晕乎得厉害,火气倒消了不少。他一屁股坐到chuáng垫上抽烟,不理她。

韦明伦站在门外,贴着耳朵听,无奈这酒店隔音效果特别好,什么也听不清。正着急呢,肩上搭过来一双手:"我说老弟,你原来还有这爱好?"韦明伦回头一看,顿时红了脸:"没,没有,我……我……"

"甭解释,我啥也没看见。"耿墨池笑嘻嘻地举起手,转过头又问旁边的女伴,"你看到没有?"

那女子二十七八,说不上是美貌惊人,但气质非凡,一身黑色天鹅绒小礼服衬得皮肤通透如玉,她挽着耿墨池,小鸟依人般"咯咯"地笑:"我也没看到,嗯,什么都没看到……"

韦明伦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房间门:"还不是Sam,在里面发脾气,舒曼进去劝他,我怕舒曼会吃亏,你不知道这家伙发起火来可以吃人。"

耿墨池说:"这你放心,无论多么火大的男人,只要是喜欢的女人进了房间,铁石心肠也会化成绕指柔。"说着暧昧地搂住身边女伴,"是吧,考儿?"

韦明伦只觉这女子眼生,"这位是……"

耿墨池大方地介绍:"我的女人,白考儿。"

他没有说"女友",而是说"女人",可见他对这女子的眷顾,韦明伦早就听说耿墨池这两年一直在恋爱中,还爱得惊天动地,原来就是这女子。他们也住在同一家酒店,只不过这两天双方都有各自的社jiāo活动,除了电话联络,并没有碰上面。耿墨池告诉韦明伦,JPY的老板泰迪先生已经到了上海,明天可否见个面谈谈,韦明伦指了指房间门:"估计没戏,这家伙正在气头上。"

耿墨池笑笑,敲了敲门:"我说Sam,我们就不打搅你了,你们好好尽兴,完了上天台的FLY酒吧找我们,我们在那等你。"

韦明伦一直好奇舒曼跟杜长风说了什么,不仅让他消了怒火,还很配合地跟JPY签约,对记者也没那么排斥了。接下来的几天,一行人都在耿墨池位于上海市郊的私人别墅玩,男人们自有男人的话题,舒曼和耿墨池的女友白考儿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大有相见恨晚之感,男人们在楼下喝酒时,白考儿就拉了舒曼躲到房间聊天。到了晚上,吃过晚饭,耿墨池在别墅的二楼跟杜长风切磋,杜长风破天荒地拿出他那把全世界仅存六把的"史特拉底瓦里"古董小提琴和耿墨池合奏,那样的天籁之音,真是世间罕有,舒曼听得都痴了。

白考儿忽然有些qíng绪失控,躲到屋外花园掩面而泣。舒曼跟过去,问她怎么了,白考儿这才道出原委,虽然耿墨池看上去神采奕奕,其实他的心脏病已经到了无药可治的地步,医生已经宣判了他死刑,活不过两年。

舒曼愕然,她一直知道耿墨池有心脏病,但他是个乐观的人,极少顾虑自己的病qíng,哪怕每天大把吃药,仍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活享受爱qíng。舒曼有近两年时间没见他了,只觉他瘦了很多,jīng神倒还好,这么好的一个人,才华横溢,意志坚qiáng,竟然活不过两年?舒曼当即哽咽,不仅是为相同的命运,更为这世间有太多眷恋的东西,无须割舍,却又必然会失去。

白考儿抽泣道:"我原来不知道他有病,老跟他吵,现在想起来真是好傻,能爱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好好爱,到最后才知道自己错过的是什么……"

舒曼若有所思地说:"也许到了这个时候,才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吧,只是无能为力了,什么都无能为力了。"

白考儿对舒曼的qíng况有所了解,知道她有跟耿墨池相同的病qíng,也知道她心里的顾虑,于是劝她:"舒曼,你千万不要灰心,能爱的时候就要好好地爱,不要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我看得出来,Sam很爱你,尽管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冲,可那样的爱藏也藏不住。"

舒曼低下头,沉默不语。

"好好珍惜吧,爱qíng一定要付诸实践才有意义,明知是爱,也想爱,就是不肯踏出那一步,那是懦弱!墨池就是这点好,无论经历什么样的打击和挫败,他始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想要就会去争取,我们认识也好几年了,其间分分合合也很多次,每次我灰心到顶点的时候,都是他拽住我不肯撒手。他跟我说,活到这一步,什么都抓不住,金钱、名利、地位,通通都带不走,唯有爱qíng相伴永生,哪怕是躺到坟墓,人生也没有遗憾……"

"真的吗?"舒曼抬头看着她。

"当然是真的!就比如我,即便将来他真的离开这世上,我也不会遗憾,因为心里有着对他的爱,我无论醒着还是睡着,无论身处何地,我都不会寂寞,我会感觉他就在身边,一直就在身边……"

在耿墨池家逗留到深夜,韦明伦一行才回到酒店。

韦明伦先进房间睡了,舒曼敲开了杜长风的门。杜长风开了门见是舒曼,很意外,也掩饰不住惊喜。

"怎么,让我站门口?"舒曼笑道。

杜长风也笑,牵她进来。

"想喝点什么?"杜长风为掩饰自己的激动,拉开冰箱。舒曼却在房间寻找什么,"你的那把琴呢,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杜长风连忙从柜子里拿出那把罕有的"史特拉底瓦里"古董琴,舒曼小心翼翼地接过琴仔细端详,惊叹不已,据知只有像蒂博、海菲兹、米尔斯坦等国际大师才有实力拥有这样的小提琴,杜长风怎么得到的啊,这不光是有钱就能买到的。灯光下,小提琴焕发着岁月沉淀的光芒,小提琴的顶部由两片赤松组成,两片木头的纹路一直延伸到小提琴的侧腰,小提琴的背部则是由枫木所组成,真正是巧夺天工。杜长风介绍说,这把琴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是很多年前养父林仕延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的,他一般很少用,只有在重要的场合,或者是录音的时候才拿出来。这无疑让舒曼很感动,做父母的,总会给子女最好的东西,但非亲生父母也能做到这一步,就不容易了。

杜长风说:"是啊,老头子对我很好的。"

"那你就应该好好孝顺他。"

杜长风探究地打量她,"你深更半夜跑我房间来,不会就是想说要我当孝子吧?"

"不是,我就是很感动,你跟耿墨池合奏得太好了!"

"是吗?"杜长风拉舒曼坐到落地窗边的沙发上,看住她,"其实,我最想的还是跟你合奏,所以才答应跟JPY签约,我想我们合奏的曲子必是这世间最美妙的音乐……"

"嗯,我也想跟你合奏,我知道我没什么可以留下,唯一可以让朋友们记住我的也许就只有音乐了。"

杜长风的脸立即就垮下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山姆……"

"叫我大叔!"

"是,大叔,我真是……真是很高兴可以认识你。"

杜长风深邃如海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他凑近舒曼,鼻尖都要碰到鼻尖,舒曼却没有退缩,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的自己。明明是咫尺,为什么要将彼此推到无法逾越的天涯?近一点,感受彼此的温暖,有什么不好?他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气,可能是刚洗漱过。那气息竟是这般令人着迷,舒曼直觉心跳骤然加快,脸上也火烧似的滚烫……这倒让杜长风愣住了,几乎呼吸困难,他有些心虚地问:"舒曼,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舒曼哧地笑出了声:"你大概是坏事做多了吧。"

"闭上眼睛,好吗?"杜长风抬起她的下颚,目光灼灼,"我可能真是坏事做多了,你这样瞪着我,让我很心虚……"

舒曼看着他,眼底突然泛起泪意,声音也开始不争气地发颤:"我知道你对我的好,真的知道……我也想,就是……"她说不出口,再也承受不了他眼底的自己。她真的闭上了眼睛,隐忍已久的泪水汹涌而出,毫无阻碍地顺着脸颊滚落。她听到他问:"你哭什么?"

她说不出话来,是的是的,她弃甲投降了。在经历了过去的种种苦难之后,在埋葬自己这么多年之后,她不得不正视眼前的这份感qíng,放弃自欺欺人的一切借口,她呜咽着,内心混乱不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不想……但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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