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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梦留痕(58)

但举办这样的比赛是需要经费的,因为筹备两年的演出被叫停,赔进了大笔的资金,韦明伦主张去拉赞助,杜长风不同意,他是个爱面子的人,既然是林然国际钢琴学校主办的这次比赛,就应该有能力自己解决资金问题。可是事qíng远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简单,选场地、报批、广告、接待等等工作繁琐而冗长,就为一个报批,韦明伦腿都快跑断了,最后还是林仕延出面跟负责部门打了招呼才同意发批文。林仕延之所以出面,也是觉得举办这样的比赛很有意义,难得杜长风步入正途,他理所当然该扶一把。但杜长风却并不领qíng,林仕延原准备投资的,都被他拒绝了,他想靠自己的能力去做事,不想让外界以为他离开老爷子的庇护就寸步难行。可是比赛所需的庞大资金却出乎他的意料,他和韦明伦头发都愁白了,也只筹措到一小部分。最后林希看不过去,坚持投了两百万进来,"这是我自己赚的钱,跟爸没关系。"林希反复qiáng调这点,杜长风这才接受,说以后有钱了就还。

筹备工作非常繁忙,一直忙到临chūn节只差几天了,文化局的批文还没下来。杜长风不免有些着急,生怕像演出那样又泡汤,连续几天几夜没合眼,也不说话,就一个人在房间里抽闷烟。

那些天舒曼和韦明伦也都暂住在卧虎山庄商量、议事,北风呼啸一夜后,终于在傍晚时分下起了雪。这是今年的第二场雪了。透过窗户举目望去,一片片一团团,直如飞絮一般绵绵不绝。风倒是停了,四处已是白茫茫一片。二院银装素裹,显得格外静谧。

雪绵绵下了半夜,到下半夜才歇停。一轮斜月低低挂在南窗之上,照着雪光清冷,映得室内透亮发白。

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每个人都只穿了件薄毛衫,书房内暖炉上温着米酒,满室都是浓浓的酒香。这米酒是罗妈酿的,最是地道,香甜暖胃,连一向不喝酒的舒曼都很爱喝。而且舒曼一喝米酒,脸颊就会绯红一片,像抹了胭脂似的,跟平日里的苍白孱弱大不相同。她自己不觉得,杜长风却最爱看她脸颊的那抹绯红,真正的活色生香,总是忍不住偷偷地瞄上一眼。

已经是下半夜,韦明伦熬不住自己去客房睡了。舒曼歪在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杜长风是不是灵感来了,一直埋头在写曲子。舒曼醒来的时候,他差不多已经写好了一首曲子,正拿着稿子低声地哼。

"你还没睡啊?"舒曼揉着眼睛从沙发坐起,睡了一觉的她脸颊更是红得迷人,乌亮的长发乱蓬蓬地堆在肩头,却无端地显出她慵懒的美。

杜长风看着她,一时竟有些出神。

舒曼走到书桌前,拿过他手中的稿子,"你在gān吗?"看到是琴谱,立即眼睛发亮,"这是你写的曲子,新写的?"

杜长风微笑着点点头。

"你还真有才呢。"舒曼难得地夸奖他,也低声哼了起来。才哼了个过门,她就激动不已:"很好听!用钢琴弹肯定很好听!"

"这是钢琴和小提琴协奏曲。"杜长风耐心地解释,起身站到她跟前,伸手抚弄她的长发,目光融融,"我一直很期待能跟你琴瑟和鸣,演出的事huáng了后,我惋惜了很久,跟你同台演出,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舒曼偏了偏头,有些不习惯他的亲近:"以后会有机会的。"

"是吗?那还要等多久啊?"杜长风融融的目光变得炽烈起来,更近地靠近她,"舒曼,在我脑海里一直有这样一幅画面,在一个温暖的屋子里,有一个烧得很旺的壁炉,一个男人在拉琴,一个女人在弹琴,还有一个或者两个孩子在地毯上嬉戏,那样的画面该是多么的美好,真正的琴瑟和鸣,你……有想过吗?"说着伸出双臂从背后揽住了她,将下颌抵在她的肩膀上,附在她耳边说,"我有这样的机会吗?告诉我,舒曼。"

舒曼想拉开他的手,他却揽得更紧了。

他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还有脖颈里,让她心绪变得混乱,"杜长风,别这样,我们……我们还是别这样……"她局促不安,虽然两人已经化敌为友,不再是针锋相对的局面,但要更进一步,她还没有想过。

"我知道你忘不了林然,但是你不能总生活在过去里,把自己活埋。生命如此短暂,你劝我好好地生活,你自己为什么做不到呢?"

"我现在就在好好地生活啊,所以才接受你的提议举办这次比赛……"

"这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你不要转移话题,我跟你之间的渊源比你想象的还要深,你不记得了我也没办法,我错过了你的过去,能不能把你的未来jiāo给我呢?"这么说着,他松开手臂,将她的身子扳正,也许是因为熬夜,也许是因为动qíng,他的眼眶通红,眼中布满血丝:

"舒曼,我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我不要求你忘掉林然,只求你在心里给我留一个位置,哪怕只是个很小很小的角落,我也会很满足。你不知道,我看着你有多心疼,每天躲着我大把大把地吃药,我想靠近你一点照顾你都没有机会,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残忍呢?你我都是经历过不幸的人,明明有幸福的可能,为什么偏要躲开?"

"我,我……"舒曼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一瞬间又是眼泪汪汪的了。杜长风将她扶到沙发上,拿起毛毯裹住她,拍着她说,"好了,我不bī你,毕竟这是需要时间的,可是舒曼……"他嗫嚅着嘴唇,眼底泛起cháo涌,"舒曼,你是我的整个世界,十几年了,一直都是的……"

他一整晚都在喃喃自语。凌晨时分,才昏昏睡去。舒曼却是再也没有睡意,这让她的病qíng又加重了几分,早上开始胸闷气短,躲到洗手间里又吞了一把药。对着镜子,她犹自哭泣,她很清楚自己的病qíng,拖不了多久了,一个没有多少日子的人又有什么资本许诺别人未来?

他对她的痴qíng,她不是不知道,却无能为力。他对自己的放任自流,她很不忍,于是才接受他的建议做一些有意义的事qíng,想让他振作,好好地生活。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他什么,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她那十多年的痴恋,似乎还有别的什么,让她觉得她即便用余生来还,也未必还得清。

她究竟欠他什么,她真的不知道。

大年三十的头一天,文化局的批文终于下来了。杜长风一高兴,在山庄里连摆了几天的宴席,恰逢又是chūn节,各路神仙齐聚卧虎山庄,多是杜长风和韦明伦的狐朋狗友。初七正好是杜长风的生日,舒隶夫妇、舒睿,还有林希都赶到了山庄,但林希却没有带婉清,把葛雯带了过去。这显然有些不合常理,舒曼碍于葛雯又不便多说什么,林希解释说,婉清身体不大舒服在家休息,路上正好遇到葛雯,就一起过来了。

舒曼斜眼瞟葛雯,这丫头居然还哧哧地笑呢。

饭后,男人们在一间屋子里打牌,舒曼和妹妹舒睿,还有嫂子,以及葛雯在隔壁房间吃东西聊天。可是葛雯没聊几句,就说给男人们送水果,端着水果盘到隔壁去了。舒曼紧跟过去。林希在牌桌上,葛雯挨着他坐着,一只手还搁他肩膀上,两人公然眉来眼去。舒曼当即拉下脸,正yù发作,杜长风刚好从牌桌上下来,把她拉了出去。

"喂,你拉我出来gān什么?"舒曼挣扎着,一直被拉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雪花又轻又柔,落地即融,窗外一切变得湿漉漉的。院子里的两株梅花开了,幽幽寒香沁人心脾。杜长风微笑着,玻璃窗上有他淡淡的身影,他没有看她,只是说:"这两株梅花都有几十年树龄了,是我前几年花大价钱从苏州移栽过来的。"

"我管你从哪弄过来的,你为什么把我拉出来?怕我坏了他们的好事?"舒曼气咻咻的,眼睛瞪得老大,"我一直以为林希是个很稳重得体的人,却不想是这样。"

杜长风慢慢收敛了笑容:"舒曼,管好你自己就行,男人嘛,都这样……逢场作戏而已……你那么较真gān什么?"

"哦?逢场作戏--"舒曼戏谑地瞅着他,"也包括你吗?"

"别扯到我头上!"杜长风拿出烟盒,取出一支烟,点上,熟悉而甘洌的烟糙气息,透入肺部,深深地呼出。他一只手勾住舒曼的肩膀,一只手夹着烟,淡然地说,"你qíng我愿的事qíng,你管不了的。"

"可林希是有家室的人……"舒曼打掉他的手。

"这有什么,回到家,他还是文婉清的老公。"

"我就是看不顺眼!"

"不过就是举止亲密了些,也不见得两人怎么着了。"杜长风完全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qíng。舒曼骂了句:"你们兄弟俩都是一样的货色!"说完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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