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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梦留痕(50)

"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叶冠语铁青着脸,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林父循循善诱:"不能这么武断的,你还年轻,人生的路还很漫长,四年前我就想跟你谈,但那个时候你……qíng绪激动,我又急着回美国,就拖到了现在。都退一步吧,这四年我心里不好过,实在不好过,所以我想尽我所能帮助你们,我可以帮你实现人生的理想……"

"我人生的理想就是让你儿子血债血还!"叶冠语叫起来,一把将他推到门外,"滚!别让我看到你和你们林家的任何一个人!"

林仕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但他没有动怒,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走前撂下一句话:"我跟你明说吧,我给你两百万,这笔钱四年前就应该给你的。你要不要自己考虑吧,至少应该让你母亲生活得好一些,如果想通了两天内来找我……"

"我不要!我不想跟你们林家有任何瓜葛!"叶冠语喝了点酒,扯着嗓门吼。

林父知道没法劝服他,只得转身离开。

一只脚都迈出门槛了,却又转过来,想了想,对叶冠语说:"你不要说得这么绝对,小伙子,你现在住的这房子过去都是我们林家的产业呢……"

……

门外传来吕总管的轻叩声。

"进来。"叶冠语揉着太阳xué,声音疲惫。

吕总管看他的样子就知他心qíng不好,轻手轻脚走到跟前,低声道:"乔迁庆典的名单基本上都录好了,你看振亚那边……"吕总管犹犹豫豫,意思是要不要请林氏的人,因为乔迁之后两家公司就成了隔了条马路的"邻居"。叶冠语抬头,微微眯起眼睛,原本紧绷的脸忽而舒展开来,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请啊,gān吗不请,连邻里关系都处理不好,以后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吕总管点点头:"那我叫人去补请柬。"说着转身yù走。

"慢着。"叶冠语叫住他,"二院那边……是什么qíng况?"

吕总管答:"派人盯着呢,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叶冠语脸上看不出什么表qíng:"其实我很想看他们的演出,尤其是听舒曼弹琴,她的琴声很美,很美……"

"你的琴声很美。"杜长风难得说一句中听的话。舒曼已经重新回到了学校,第一堂课,杜长风全程都在旁听。

因舒曼是背对着门口辅导学生们弹琴的,杜长风站在门口听的时候,她并未察觉。下了课,大约是学生们都惧怕校长的威严,一个个自觉离开教室,舒曼起身回头时才发现杜长风站在身后,也不知道怎么打招呼,点了点头。杜长风背着手踱到她面前,直视着她,赞她琴声美的时候,她的脸有些微微地泛红,道:"过奖了,杜校长。"

杜长风脸上的表qíng有些怪异,显然他不大适应别人这么称呼他,因为学生们一向称他"Sam先生",很少有人称他校长。用韦明伦的话说,他实在不够为人师表。他倒也有自知之明,咧嘴一笑:"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舒曼不知怎么在他面前总觉有压力,低下头,就准备离开。杜长风压根就没有让道的意思,直视着她,目光炯炯有神:"怎么,很怕跟我在一起吗?跟我这个杀人犯在一起,让你很有压力?"

他一眼dòng穿她的心思。

但她很不喜欢他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没错,他已经告诉了她一些事qíng,他是为什么被关在二院的。她没有资格评价他的过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她自己不也有吗?她不是也当过罪人吗?所以在得知真相后,她并没有如他原来想象的那样,马上逃之夭夭,相反,她多少对他有些同qíng,因为她太了解一个人被钉上十字架的感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选择留在钢琴学校,抑或劝他继续演出,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她想做些实际的事qíng。学生们期待的眼神让她欣慰而满足,她会觉得自己还是个有用的人,她的存在对于那些求知若渴的孩子来说是有意义的。这就足够了。

可是此刻面对杜长风咄咄bī人的眼神,她很不快,冷冷地回了句,"我还有事。"就要走开,杜长风伸手拽住她的胳膊,"舒曼……"

她抬头看着他。

他亦看着她,想说什么,嗫嚅着嘴唇又说不出来的样子。他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很多很多的话……她不知道,那日从二院送她回城里,他在她公寓的楼下就一直没有离开,看着她房间的灯亮起,然后又熄灭,就如一颗心从激dàng到冷却。他始终没法和她产生共鸣。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和她相处,很想亲近她,却总被她的冷漠刺到,他外表看似无所不为,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懦弱得可悲。

"山姆,我留下来是因为这些学生。"舒曼也没有挣扎,直直地看着他说,"我喜欢钢琴,喜欢这些孩子。"

他松开了她。然后说:"我答应你继续演出,是因为你。"怕她没听明白,补充道,"只是--因为你。"

杜长风的确答应了舒曼继续演出。什么样的理由都说服不了他,谁的话他都不会听,但她是舒曼,能和她同台演出其实是他多年来的一个梦,尤其是她说她的日子不多了,她想借由这次机会重回舞台,从而给自己的人生画一个圆满的句号。这样的话,对他而言无疑是刀子,直刺他的心。

私底下,他问过韦明伦关于她的病qíng,韦明伦当时只是叹气:"她哥哥就是著名的心脏病大夫,林希也是心脏病大夫,两个人都是专家,他们都说……只能保守治疗,你自己想想吧。"

韦明伦又说:"舒曼很坚qiáng,自己的病qíng怎样,她其实比谁都清楚,但她仍然很积极地活着,教孩子们弹琴,用音乐继续自己的人生,她让我钦佩。"

于是他更加备受打击,当时捂着脸,哽咽得几乎不能言语:"我làng费了十三年!我原本有十三年的时间可以和她相处,可是我làng费了……"

"所以你现在才要珍惜。"韦明伦按住他的肩膀。

此刻,他看着她,很多的话无从说起,仍然只是那句:"舒曼,我làng费了十三年……"

舒曼笑了笑:"现在还来得及啊,如果这次演出成功,你的人生会翻开新的一页。"

她还是不懂他!

最后他只能颓然地坐到琴凳上,阳光透过教室的落地窗斜斜地照进来,将他和琴笼罩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之中,令人无法直视。他侧着脸,更加显出他脸部轮廓的坚毅,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像是jīng心篆刻出来的,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尊孤独的雕像。

舒曼一时又有些迷茫,为何她总觉得这个男人似曾相识,在很久很久之前,她是不是就见过他?

她究竟--在哪里见过他?

两人正沉思着,"哐当"一声,韦明伦推门而入,脸色灰白,气喘吁吁的,一看他的样子就是有很紧要的事。

杜长风和舒曼不约而同地望向他。

韦明伦急急地走过来,挥着手里的一份文件说:"我们的演出被叫停了。"

舒曼张着嘴,像是没明白过来。

"文化局刚刚下的通知。"韦明伦又气又急,在原地转着圈子,"你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说着一拳捶在琴盖上,十分懊丧。

杜长风倒是不紧不慢地问了句:"理由呢?"

"一堆。"

"那就是没理由。"

"yù加之罪,何患无辞。"

"有没有补救措施?"

"我正在想办法,晚上约了文化局的领导吃饭,你也去吧。"

然而,无济于事,接下来的几天无论韦明伦怎么走动关系、解释,都扭转不了既定的事实。那些人就像是串通好了似的,要么避而不见,要么闪烁其词,连忽悠的语气都是惊人的一致。这就意味着两年的jīng心策划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全都化为泡影。韦明伦简直要疯了!

这天晚上,韦明伦奔波一天又是无功而返,垂头丧气地回办公室。一进校门就看见舒曼在铜像前发呆。

月光冷冷地洒了她一肩,让她的面孔有些模糊不清。而林然的雕像,刚好"目光"和她对视,微笑着,那样对视。天人永隔,似乎并不能阻止两人的jīng神jiāo流,舒曼一有空就站到林然的雕塑前,和他说话,抚摸他的脸,当他还活着一样。也许在她心里,林然从未离去吧。

两个人只是换了种方式相处。

一个在天上,一个在人间。

如此而已。

这更加让韦明伦难过,他不知道杜长风看到此qíng此景的感受,他看了只觉难过,为林然难过,也为杜长风难过。爱一个人,就是在心里生了根,即便那人已经离去,也不能阻止对他的思念。这就是爱qíng啊……杜长风,这辈子怕是难了。韦明伦拍了拍舒曼的肩膀,沙哑而疲惫地说:"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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