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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梦留痕(40)

他在等欧阳昭下面的话。

欧阳昭说:"也就是说,杜长风并不是真正杀死冠青的人。"

"你……断定?"叶冠语的下颌仰起。

"当然,这条线索我追了半年,最近才搜集到确凿的证据。杜长风刺中冠青的地方都是腹部、肩部、大腿等位置,他并没有直接捅进冠青的心脏……"

叶冠语一下被定住了,目光顿时如冰雪寒彻,凛冽刺人。他直直望着欧阳昭,眼中似是无波无làng的平静,最深处却闪过转瞬即逝的痛楚:"……是谁?"

"杜长风的弟弟……林希。"

"林希?"

"唔,就是他!据我的那个目击证人jiāo代,事发后,林家花了大笔的钱封他的口,还有其他的证人,都被封了口,神不知鬼不觉。说到底,杜长风其实是林家的一个替罪羊,当然,事qíng本身就是因他而起的,他被关在疯人院那么多年也不冤枉,而且林仕延花在他身上的心血也确实不少……"

"为了良心好过。"

"没错。"

叶冠语起身踱到落地窗边,下午的太阳正好,照在玻璃上,阳光里飘浮着无数尘埃,转着圈、打着旋,像哪部电影里的特写镜头一样,光线虽亮,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暗沉。太可笑了。太可怕了。人xing如此卑劣,光鲜的外表下竟是这般肮脏不堪,此前他也没少为自己做过的事难过,可是现在,他反倒坦然了,世间就是如此,世事就是如此,相比那家人的龌龊,他还算纯洁的呢。

欧阳昭又继续说:"人到底是有私心的,林希是林家的亲生子,杜长风不过是领养的,关键时候,该保谁,该牺牲谁,林家老头子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我倒是有点同qíng那疯子了。"叶冠语说不出的好笑。

"是啊,被人拿来做了替罪羊,还蒙在鼓里呢。"欧阳昭起身站到叶冠语的身后,问他,"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叶冠语转过身,目光森冷,嘴角却含着笑:"请林希喝咖啡。"[=BT1(]

组曲三孤独的囚鸟[=]杜长风决定取消演出。

当韦明伦告诉舒曼这个消息时,舒曼也觉得很意外。自那日搬琴后,她一直住在哥哥舒隶的公寓,是哥哥婚前的住所,婚后哥哥一直跟父母住在桃李街的舒家大院。因他是长子,有责任照顾父母。舒隶劝舒曼回家,舒曼一直没有表态。五年了,她始终无法面对家人冷漠的目光。她是家族的罪人。她已经习惯一个人生活。其实那天叶冠语要送她回桐城,说给她安排住处,她也婉拒了,她觉得杜长风不怀好意,叶冠语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两个男人都不是善类,她已经不是年少无知的小女孩,生活的磨难已经让她对这个世界充满戒心。

搬走钢琴的第二天,舒曼去学校请辞。

韦明伦似乎已经在等着她了似的,舒曼说什么,他都不答话。半晌,他从抽屉里拿出几份文件,递给舒曼看。舒曼一看就傻了,竟是那日她赌气签下的演出合同,合同中注明除非主办方撤换钢琴师,否则她不得退出演出,如果坚持退演,将支付巨额赔偿金。离谱的还不只是这些,是她同时签下的一份聘用合同,除非校方解聘,她必须执教满三年以上才可以提出离职申请,否则也将赔付违约金。当时签合同的时候,她正在气头上,看都没看就签了名,这下好了,签了份卖身契。舒曼头都大了,也很生气,瞪着韦明伦说:"这是个圈套!"

韦明伦说:"是圈套,但你签了字。"

舒曼说:"我没这么多钱赔。"

韦明伦淡淡地笑了下:"我说要你赔了吗?"说着就拿过那两份合同,当着舒曼的面撕得粉碎。

舒曼愣愣地看着他,不明其意。

韦明伦脸上的笑不知怎么变得很悲凉:"舒曼,你还是不懂他的心。没错,他原来是想用这种方式将你留在身边,他有个人的目的,包括我自己,也不否认在帮他……也许你会说我助纣为nüè,但舒曼,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他跟我说,给你自由,因为他就是个曾经失去自由的人,一直到现在,他都仍然囚在jīng神的牢笼里不得解脱……"

舒曼听不懂他的话:"失去自由?"

韦明伦点点头:"是的。"他将撕碎的合同扔进纸篓,叹口气,"舒曼,我们都不是他,都没有承受过他那样的痛苦。也许在你眼里他是个恶棍,但这真的是有原因的,而且他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坏,否则他不会还你自由,那么现在……"韦明伦眼底涌出cháo意,"你自由了,舒曼。"

舒曼无法面对那样的目光。

虽然执教不过一个来月,但她深深地喜欢上这个地方,喜欢这里的学生,包括……她将目光投向窗外,林然的铜像以永生的姿态,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校门口,似等待,也似在盼望。每天早上,学生们来校上课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大门朝铜像鞠一个躬,或者点下头。没有人要求他们这么做。他们只是表达对林然的敬仰和怀念。舒曼根本没法形容内心的感动,她并没有觉得杜长风是恶棍,恶棍不会以这样的方式祭奠一个已故的人。是杜长风让林然永生。

舒曼离开学校的时候,很多学生可能已经知道她要离职,都站在落地窗边目送她,韦明伦也一直送她到门口,说:"这里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欢迎。"

转身的刹那,舒曼的泪水夺眶而出。

不过数天,就惊闻杜长风取消演出的消息。韦明伦找到舒曼的住处,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颓然地低着头,一脸的疲惫和无助:"自从你搬走琴后,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去找过他,他闭门谢客,说什么都不再参与演出,可这次演出就是为他而举办的,你知道的,为了说服他,我费了两年的口舌……"

舒曼无语,猜测韦明伦跟她说这些的用意。

果然,韦明伦一脸央求地看着舒曼,慢吞吞地说:"小曼,去劝劝他吧,虽然不一定能劝他回来,但你去劝肯定比其他人更有胜算。你知道吗,我是多么希望他能在国内光明正大地亮相……"

舒曼觉得这是天方夜谭,她会去劝他?但是……她脑子里不由得想起那天搬琴时,他哀绝的目光刺穿了她的胸膛,一直到现在,心口都在隐隐地发疼。为什么会心疼?

"其实那天你离校时,他一直在窗户前目送你离开。"韦明伦埋下头,声音gān涩,"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难过,将自己关在办公室抽了一夜的烟,第二天他就取消了演出,舒曼,不管他接近你的初衷是什么,但他真的……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他活得有多压抑……满以为他终于可以有勇气面对公众,没想到最后还是退缩了,舒曼,我很难过……"

她低声道:"我去劝?他会听吗?"

"会听,肯定会听!"韦明伦猛然抬头,似乎看到了希望。

舒曼仍是不解:"为什么?"

"因为,你对他来说很重要。"

"可他……恨不得我死。"

"小曼,你了解他吗?"韦明伦的表qíng让人看不懂,目光灼灼,"如果他真想你死,你发病那天他就不会送你去医院,你没看到他当时的样子,很吓人,把医生和护士都吓坏了……我不知道叶冠语怎么跟你评价他的,但我跟他相jiāo十几年,可以说形影不离,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是个孤独的艺术家,纵然才华横溢,却因年轻莽撞付出了代价,但这仍然无损他是一个天才艺术家……"

"你老说他年轻莽撞,代价什么的,到底是什么事啊?"舒曼很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这个……我不便评价他过去的那些事,让他自己告诉你会比较妥当。"韦明伦闪烁其词。

舒曼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叹了口气:"好吧,我去劝劝他,顺便当面问他,很多事qíng我确实很想知道,他看我时的眼神总让我觉得,他有很多的秘密。"

韦明伦张了张嘴,yù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舒曼问他。

"没,没什么,"韦明伦回避的态度很让人生疑,"小曼,试着以一颗平常心去接近他,你会发现,他肯定不是你现在所想象的这样,他的秘密,就藏在他的心里,就看你怎么看懂他的心了。"

"我走不进他的心!"舒曼断然地说。

"你十三年前就走进了。"

"什么?"

"没什么,"韦明伦潇洒地耸耸肩,笑道,"我是说我们得抓紧,演出没几天了。还有,学生们都很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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