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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梦留痕(24)

林仕延当时反问他:"你觉得你了解这小子吗?你知道他是什么背景吗?他当年离开国内的时候,一文不名,十几年的工夫就脱胎换骨,他哪来那么多钱?我们林家祖辈几代人才积下这点家业,他十几年就做到了,你不觉得很可怕吗?你不知道他的底细,我也不知道,'不知'就是最大的危险……"

林维哑口无言。

他的确不了解叶冠语,只知他十几年前远渡重洋,在海外发了家,回国时已是风光的人上人的金融巨子,媒体对他的报道很少,称其为隐形富豪。这里面包含两层意思,一是他非常低调,甚少在公众场合露面,纵然坐拥巨额财富也不张扬,不显山露水,至今仍住在桐城一个老旧的公馆里;还有一层意思是,他做事极果断,若谁不幸成为他的对手,必下手又快又狠,按坊间的说法是,不经意间常能"杀人于无形"。回国短短两年,他就兼并了数家实力不小的金融企业和地产公司,业界很多同行提到他的名字就胆战心惊。林维曾暗查过他的底细,一无所获不说,还被叶冠语反将一军,叶冠语直接将电话打到林维的办公室,很刻薄地说:"林律师,您不用查了,能查到的,您必会查到,查不到的,您肯定查不到,还是留点jīng力为林家为您自己准备后事吧。"

林维气得差点吐血。

此刻,叶冠语就坐在他对面,他背后的落地窗外,隔了条马路,对面就是林维经常出入、叱咤半生的法院。

林维很清楚叶冠语把见面地点选在这里的目的。

林维仔细端详这个年轻人,从相貌上看,他很英俊,名贵西装细致入微的裁剪将他的身形衬得格外挺拔,举手投足优雅得体,身上自有种由内而发的贵气,跟周围奢华的环境浑然一体,林维怎么也无法将他跟十七年前那个在法庭外咆哮的穷小子联系起来。

叶冠语身子稍向前倾,微微笑道:"林律师,我想我们就不用客套了,您该知道我约你来此的目的,如何,您接受我们的条件吗?"

"冠语,我来这儿不是接受条件的。"

"还是叫我叶总比较好,我消受不起您的抬爱。"叶冠语嘴角一直带着笑意,眼光却透着bī人的寒气。

林维只得道:"叶总,叶先生,你也该明白,我不把股权让给林氏,肯定也不会给你,我凭什么给你呢?"

"不凭什么,就凭我想要,您就得给!"叶冠语咄咄bī人,甚是嚣张。

林维冷哼道:"你未免自视过高吧,年轻人。"

叶冠语又是一笑:"既然我要,就肯定有我要的资本,您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林律师。"

"你就是出再多的钱我也不会给你。"

"哦,我忘了提醒您,我要您的股权,一分钱也不会给。"叶冠语掏出烟点上,狂妄至极。

"你简直是疯了!"林维脸色发青。

叶冠语长长地吐出口烟:"林大律师,您这么说真是让晚辈惶恐不安,我是疯子,您那个曾经关在二院的亲爱的侄儿又算什么呢?"

林维说:"那孩子是做了对不起你们叶家的事,但他已经付出代价,在二院一关就是多年。冠语,不,叶先生,当初你们也是好朋友,得饶人处且饶人,林然也已经不在人世,你就算赢了整个世界又如何呢?你弟弟……也活不过来的……"

"正因为我做什么他都活不过来,我才要送你们进棺材,否则何以让我弟弟泉下安息?"

"你觉得就你做的这些事,你弟弟泉下有知会安息吗?"

"您不用给我转移话题,林大律师,我只要答案,您是给还是不给?"

"如果我不给呢?"林维知道事已至此,反而不能软弱。他总不至于下跪去求他,因为他知道,即便他下跪求,叶冠语也未必会放手。既然如此,那就硬到底,他还能从手里抢走股权不成?

然而,林维很快知道自己低估了对手,当叶冠语将一份影印文件递给他时,他就知道,他输了!

三十多年,他瞒得这么辛苦,三十多年暗无天日的生活,他自以为瞒过了所有人,就快要实现他的愿望,和他心爱的女人过梦寐以求的生活,抑或即便无路可走他也可以把这个秘密带入坟墓,何至于落入最可怕的对手手里。

额上有豆大的汗珠沁出来。

林维视线极度模糊,感觉影印文件上的文字一个个都浮了起来,在他眼前飞快地旋转,他看不清字,也看不清眼前这个年轻人,只觉命数已到,他不再对自己抱生还的希望。

"怎么样?您服了吗?"叶冠语跷着腿,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林维的瞳孔在剧烈地收缩,心里无比痛快。

林维喘着气:"你……你想把我bī死。"

"我可没这么想,您要是死了,怎么看得到后面的好戏呢?一切才刚刚开始,您无论如何也要撑着看下去才行,这才不枉我十七年来对你对你们林家的惦念,您说呢?"叶冠语笑着,把烟头摁在了烟灰缸。

林维再也无力反击,虚弱地说:"就算我死了,冠语,你也得不到股权。"他还是叫他"冠语",就像很多年前他这么叫他的一样,他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反而释然,禁不住老泪纵横。他想过很多种被讨债的方式和手段,单单漏掉了最可怕的一刀,直入心脏,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鲜血汩汩涌出的声音。

叶冠语岂肯轻易放过他:"林大律师,您真以为死了就可以解脱?您未免也太天真了!如果死可以解脱,我叶某死了千万次都不止,当年您亲爱的侄儿被当庭释放时,我就会死在你们林家面前。所以,您听好了,除非jiāo出股权,否则您辛苦瞒了三十多年的秘密就会大白于天下,想想看,您的家人得此真相会作何感想?还有,您同血脉的弟弟林仕延先生得此真相,会作何感想?当然,还有您一直维护的那个女人,她只怕会被林家人五马分尸吧,哈哈哈……"

其实杜长风的这次演出,是要承担一定风险的。因为他的身份特殊,虽然那场悲剧过去了十七年之久,他也已经"痊愈",表面上可以自由活动,但离城还是有人记得那桩旧案的,一旦被翻案,就会带来灾难xing后果。连韦明伦自己也认为,这次演出很大程度上是一次冒险。杜长风却在心里不怀好意地想,即便是死,也得拉个垫背的,舒曼无疑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跟她同台演出,一定很刺激。

或者,也能从她身上获取某种希冀的力量也不一定。因为她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是一个梦,一段怨,也是一种挣扎。他挣扎了很久才出现在她的面前,进入她的生活。

而舒曼已经阔别舞台数年,如果不是因为那架琴,她断不会参加杜长风的音乐会。她当然知道杜长风是来讨债的,为林然讨债。这倒让她心下坦然了,无非就是想弄死她嘛,她觉得好笑,自己身患重病,挨一天是一天,她从来就不惧怕死亡。她只是惧怕如此孤独地活着。

在钢琴学校的校长办公室,杜长风拿出一大摞文件给舒曼签:"这些都是演出相关的合同文件,涉及双方的责任和义务,还有保险啊什么的,你看一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签字。看清楚哦,小心被我卖了。"

舒曼横他一眼,拿过文件,看都不看就刷刷地签字,完全是在赌气。她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好拿回林然的琴。

杜长风看着她签字,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痛快!我很喜欢你的个xing,果断,坚决,你身上有男人的气势。"他皮笑ròu不笑地恭维她。

舒曼签完所有的文件,甩下笔,冷哼一声:"承蒙夸奖,可惜我是个女人,如果我是男人,你绝无可能活着坐在这儿!"

"哎哟--"杜长风耸起肩膀,故做惊诧状,"你这么恨我啊,很好,你越恨我就越惦记着我,你会不会像惦记林然那样惦记我一辈子呢?"

"无耻!"舒曼骂了句,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出办公室。一开门,就跟韦明伦撞了个满怀,"让开!"她气冲冲地将他往旁边一推,韦明伦吓得赶紧站一边,又忍不住提醒她,"舒曼,下午开始排练哦。"

没人应他,走廊外面传来她"噔噔噔"的脚步声。

韦明伦指着杜长风:"Sam,既然你费尽心机把她骗来,能不能别刺激她?她有心脏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杜长风闲闲地转动着皮椅,掰着指头:"没事,林希不是著名的心脏病大夫吗,他会救她的。"

韦明伦骂他:"简直没人xing!"一边骂一边在他对面坐下,很头大的样子,"刚才接到你家老头子的电话,说要我们赶紧停止这次演出,话是说得很客气,说搞艺术没必要这么张扬,但我听他的意思,还是怕元谋人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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