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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连波(38)

“……”

连波当时可能要抽风,听到这样的话。但他很理解小孩子的单纯世界,在他看来,娶对方做媳妇儿大约是小朝夕表达自己的一种方式,就像她喜欢跟哪个小伙伴玩就会把糖分给对方吃一样,于是连波想了下,也顺着小朝夕的话问下去:“那如果在我跟大哥哥之间你只能选一个做媳妇儿,你想选哪个呢?”

朝夕多年后回想,连波当时问那个问题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的,难道那个时候他潜意识下就已经存了那样的心,他希冀着未来的某种可能?对此朝夕不得而知,她只记得她当时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我选连哥哥!”

“为什么呢?”

“因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聘礼!”

“哦,那你说我想要什么聘礼?”连波当时脸上都笑开了花。

当时还不到九岁的小朝夕脆生生地答:“是我一生一世的爱呀,就像连哥哥会把你一生一世的爱给我一样,连哥哥喜欢我才会给我,我喜欢连哥哥也会给你。”

“……”

成年后的朝夕每每想起那一幕,常忍不住泪湿眼眶,那时候的她尚且年幼,并不理解什么是爱和喜欢,可是她对他的心从来就没变过。儿时的心愿如今终于实现,却是以彼此怨恨的方式,大约也是她没有想到的。这么多年了,她一度对这个人对这段感qíng灰心到绝望,可是她没办法骗自己,她以报复的藉口bī迫他结婚不过是给懦弱的自己以勇气,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屈服。多么可悲又可怜的爱qíng……可是他不懂,他一点点都不懂,还如此误会她,让她当众出丑,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他是真的恨她……

雨越下越大,朝夕哭了很久,浑身都湿透了,邻居们也不再劝她,由她去。最后她一个人踉踉跄跄地摸上楼,也不开灯,一个人在黑暗中睁眼到天亮……

连波,你终于娶了我,可是你当初答应的聘礼呢?

一生一世的爱,在哪里?

(4)

然而世上的事就是这样,误会加误会,就再也没办法辩驳得清了。连波认定朝夕故意刺激樊疏桐,故意折磨他,这让他心里的恨愈发的盘根错节,再也没有拔去的可能了。无论樊疏桐在医院里如何跟连波解释,说这事跟朝夕没有关系,连波就是听不进去,他始终觉得自己对不起哥哥,是他把事qíng弄成了今天这个局面,在樊疏桐的面前自责不已。

“你们两个啊,真是让人不省心。”樊疏桐只是叹息,他已经非常虚弱,脑部的瘀血压迫着神经,导致经常昏迷不说,视力也已严重受损,随时可能永久xing失明。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单,称如果不做手术,肯定捱不了多久。可是手术的风险非常大,樊疏桐之前已经开过两次颅,第三次开颅,可能又要去国外,而且还要尽快。

樊世荣去医院看望儿子,可能是知道自己不行了,樊疏桐对父亲的态度没有那么激烈,还自嘲地跟老爷子说:“首长,我在永安园买的那块地,估计我得自个躺进去了,对不起啊,我不能给您送终了。”说这话时,他脸上依然有着不可磨灭的隔阂。

樊世荣眼眶通红,看着儿子说:“你要是个男子汉,就跟我好好地活着,你不是要跟我对抗到底吗?战斗还没结束,你就投降了?”

樊疏桐躺在病chuáng上只是笑:“首长,您甭激我,生死有命,您这辈子造多了孽,该您白发送黑发,认命吧您!”

当时连波和朝夕也在场,连波说:“哥,都这时候了,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多留点jīng神养病。”

“养什么病,我都养了三四年了,还不是这样。”樊疏桐还cha着氧气管子,目光扫过连波,落在朝夕的身上,“朝夕,你瘦多了,可别这样啊,太瘦了怎么做新娘,会很难看的。对了,你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赶上。”

朝夕低下头没有吭声。

连波说:“哥,我们不举行婚礼,你这个样子,我们怎么安心举行婚礼?”

“那怎么可以?这样会委屈朝夕的,我也不答应,女孩子一辈子就一次婚礼,不说隆重,简单的婚礼总要有个吧。”樊疏桐看了看连波,又看了看朝夕,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两个人哪有半点新婚的喜气,互不理睬,一个人说话,另一个人就别过脸,像是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朝夕这时候说话了:“哥,不用你费心,我们自己的事qíng自己安排。婚礼嘛,以后再说吧,现在先照顾你的身体要紧……”

“我们不举行婚礼。”连波抢过话,一脸决然,“已经商量过了,婚礼只是个形式而已,我们都不弄那一套。”

他根本就没有跟她商量!

他就是存心不让她好过,所以连“以后再说”这样的许诺都不给她。他原来还想跟她好好过日子的,否则不会动手整修房子,不会抢着做家务,不会和她诚恳相谈,但那天看到樊疏桐倒在她身边,他彻底断了好好过的念头,因为她压根就没想要好好过……

樊世荣不明内qíng,既然他们都不打算举行婚礼,他也就不勉qiáng,但他很关心连波的工作问题,问他:“你的工作是怎么安排的?听说你在职高教书?”

“嗯,暂时当当代课老师。”连波对此心里早有打算,“不过只是过渡一下而已,我准备报考公务员,不知道行不行,试试看吧。”

樊世荣当即表示赞同:“怎么不行?我支持你!连波,你也该有份像样的职业了,现在你已经成家,肩上的担子也重了,何况你年纪已经不小,男人成家立业,怎么能没有自己的事业呢?”

连波点头:“知道了,首长,我会努力的。”

一家人又聊了会儿,樊疏桐看见朝夕很疲惫的样子,就要连波带朝夕回去。樊世荣跟医生jiāo待了几句,也要走,樊疏桐叫住他:“首长,请留步,我有话想跟您单独说。”

“哦,好的。”樊世荣以为儿子终于放下了芥蒂,想跟他多聊会儿,不想等连波和朝夕一走,樊疏桐马上就换了副面孔,目光像刀子,剜向父亲:“首长,您还不打算说出来吗?”

樊世荣一时愣住:“说什么?”

樊疏桐嗤的一下笑出声来:“您可真会装!在连波和朝夕他们面前装就算了,还在我面前装,您不觉得很可笑吗?”

樊世荣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没了底气:“我说了我不知道,你怎么问我都不知道。”

“是吗?”樊疏桐可不是吃素的,混世的底子又显露无遗,他嘴角笑着,眼神却透着狠劲,“那我告诉你,如果你今天不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拔了这氧气管子,反正我也活不长久了……”

说着真的伸手要扯氧气管。

“桐桐!”

“你说还是不说?”

“我真的不知道啊,桐桐!”

“那我数到三,如果你还不说,我就拔!”樊疏桐脸上带着誓死的决心,他现在必须要更多的氧气来维持生命,否则大脑供氧不足会加重病qíng,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他已经坦然面对死亡,但他必须要知道真相,否则死不瞑目。

病房里的空气紧张得像要爆了。樊疏桐盯着父亲,一边扯着氧气管子,一边数:“一……二……”

(1)

两年后。

仿佛一夜之间,几场chūn雨一下,chūn天来了,聿市湖滨顿觉换了个天似的,褪掉了冬日的枯huáng萧瑟,披上了翠玉般的外衣。即便天空是蓝的,可湖水却泛着绿,因为湖岸的苇丛正在蓬勃地疯长,一起风,糙làng一làng高过一làng,置身其中仿佛置身一幕唯美的电影画面。白色的水鸟在湖边的沼泽地嬉戏盘旋,不时发出清脆的鸟鸣,有了鸟的飞翔,愈发显得天空的高远,白云悠闲地飘浮在空中,在碧波dàng漾的湖面投下美妙的倒影,这个时候在湖上划船是件很惬意的事。远处山脚下的农户种着的桃花和梨花也开了,而且是成片成片地开,隔远看仿佛从天空坠落的烟霞。

樊疏桐一直为建在湖岸的这栋宅子取个什么名而犯愁,取了很多个名字都觉得不理想,也征求过朋友们的意见,要么太文绉绉,要么就是太俗。比如寇海,就取了个“水云间”的名字,樊疏桐开始觉得还不错,就是听着很耳熟,后来才知道是一部琼瑶剧的剧名,气得樊疏桐大骂寇海文盲,自己不会想,偷别人的名字。

其实他觉得自己也是文盲,对于取名这类的事完全没概念。

黑皮建议:“问秀才啊,他满肚子墨水,取个名字还不是小菜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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