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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连波(29)

“你良心不安了是吧?”

“我没有良心,何来的不安?”

“行行行,我懒得理你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寇海说着就愤愤地挂了电话。樊疏桐只是笑,看样子老头子还撑得住,能吃能喝能骂娘,那他的眼皮跳就跟他爹没啥关系了,那是为啥跳呢?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从来不曾有良心,何来的不安?现在是老头子欠他的,该不安的是他才对!

那天晚上父子俩又谈崩了,这倒不意外,他们什么时候没谈崩过?当然,樊世荣最开始的态度还是很好的,先是问他身体怎样,头还疼得厉害不,要不要再接受一次全面检查云云。樊疏桐当时板着脸,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像勾子。跟别人生气就瞪眼不一样,樊疏桐生气时反而会眯起眼睛,斜睨着对方,用黑皮的话说,那神qíng透着股杀气。他用火柴点燃烟,什么多余的话也不愿说,歪着头眯着眼,像是拉家常似的闲闲地问老头子:“说吧,那个孽种在哪里?”

樊世荣的心脏不好,尽管已经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儿子会跟他对抗,但断没想到儿子会如此单刀直入地问他这个他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那是他心口不能触碰的痛,三十年深埋的秘密,仍是不能触碰,但他面对的是自己的儿子,儿子拿刀过来捅,他岂有不受之?

“你,你怎么知道的,连波说的?”樊世荣当时很诧异,连波答应了保守秘密的,怎么这么快就告诉了他。

樊疏桐冷笑:“看来你还是有底的,我怎么知道的跟你没有关系,你只回答问题就可以了,我只要答案,其他的我通通不想知道,因为觉得脏耳朵!”

樊世荣顿时气结,颤声说:“可不可以不谈这个话题?”

“除了这个话题,我什么都不想谈。”

“如果我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你信不信?”

“不信!”樊疏桐的脸绷得像石膏,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过去你怎么待我,怎么待妈妈,我都懒得计较了,反正你没把我当人,我也没把你当人,但是你竟然在外面养儿子,你就太无耻了!亏你还是军人出身,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桐桐,你可不可以听爸爸跟你解释?”

“我不要听!我只要问那个孽种在哪里?!”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你现在就是杀了我,我也没法给你答案。桐桐,那是爸爸的伤疤,你就当是可怜可怜爸爸,好不好?”

樊世荣面对儿子攻击,完全无力抵抗。

“谁是我爸爸?你吗?”樊疏桐嘴角勾起笑,抬起双腿搁到茶几上,“你就不要说这么难堪的话了,四年前我这……”他指了指自己的头,“被医生切开的时候,我就死过一次了,你给我的命我已经还给你了,我现在的命是自己的,我没爸爸!就是有,我也早就当他死了!当然,对外我们始终还是有着父子的名分,所以我给你在永安园也准备了长寿地,你哪天蹬腿闭眼了我还是要尽尽孝道的,但是你在躺进去之前事qíng还是要jiāo代清楚的,你蒙骗我蒙骗妈妈,不把问题jiāo代清楚,你就是被你的部下埋进去了,你信不信我会把你挖出来?”

仿如五雷轰顶!就是这番话让樊世荣心脏病发作,当场栽倒了地上,樊疏桐还算有“良心”,在救护车赶来之前,竟还帮樊世荣做了几分钟的人工起搏,正是那几分钟人工起搏为抢救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可是樊疏桐帮忙把父亲抬上救护车的时候,还凑在他耳根说:“首长,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的,你休想把秘密带进坟墓。”

一字一句宛如掏心。

樊世荣听到没有不知道,但是在他清醒后他竟然要求医生停止救治,当时寇振洲就在旁边,他求了医生又求老战友,声泪俱下:“老寇啊,你让我去吧,我去了就是最大的解脱,我怕活着,怕看到桐桐,我没法跟他jiāo代……”

寇振洲回家后把樊世荣的话说给家人听,常惠茹当即落泪,“这一家子,是造的什么孽哦!”寇海气得发疯,大骂樊疏桐禽shòu,待他数天后联系上樊疏桐时,这禽shòu竟然正和细毛在云雾山庄挥杆打球呢。

接连几天,寇海都拒听樊疏桐的电话。

今天接了他的电话纯粹是因为在医院的时候,樊世荣帮这láng心崽子说了很多好话,说樊疏桐身体不好,身边又个没贴心的人照顾,希望寇海和其他兄弟们多担待下他。而樊疏桐对寇海的底子早就摸透了,知道寇海心软一直就很“担待”他,兄弟俩平日没少怄气,可回回都是寇海撇不下他,有时候寇海铁了心不理他了,他就会甩过去一句,“我半个脑子都残了,你跟我计较个什么啊?”

所以下午寇海掐了电话,樊疏桐一点也不生气。

晚上他还给寇海发了个短信,说要给连波接风洗尘,请兄弟们到云雾山庄吃饭,他知道寇海可以不给他面子,不会不给连波面子。

补充内容

朝夕回聿市的头天晚上,跟林染秋在鼎隆吃晚饭,吃的是法国菜。这家法国餐厅位于大厦的顶层,据说老板是某位巨星级的香港艺人,装修极尽奢华不说,大厨都是从法国请来的,来此就餐的客人也多是演艺界的,所以在这里就餐看见明星是稀松平常的事。朝夕就发现他们邻座一位装扮时尚的女客人很眼熟,好像是唱歌的,她叫不出名字,因为她甚少关注娱乐八卦,也从不追星。

朝夕给人的感觉一直就是冷静疏离,待人不会很热qíng,但也不失礼节,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她都是淡淡的表qíng,低低的语气。熟悉她的人都当她是个xing使然,不熟悉的就会觉得她有些清高,目中无人,哪怕是天皇老子站在她面前,她也是云淡风轻的表qíng,不会因为你身份尊贵抑或是地位低下她就对你另眼相看。

在公司,没有人见她发过脾气,似乎是个没脾气的人。有时候难免遇到难缠的客户,无论对方如何故意刁难,她总是不急不恼微笑示人,而当有人对她表示亲近,想进一步了解她时,她总是很聪明地和对方保持恰当的距离。

林染秋努力了三年,两人最亲密的时候也相拥抑或牵手,但都是在开玩笑的qíng况下,两人笑笑闹闹,她没有当真他自然也没法真起来,有一次Party后他借酒装疯尝试着去亲吻她,结果被她一手挡开,还咯咯的笑“你醉了啦”,然后兔子似的跳开瞅着他乐,真把他当酒鬼了。

这会儿,满桌的佳肴,香槟酱牡蛎,培根芦笋卷,菠萝三文鱼,波尔多鹅肝批,茄汁牛排,马赛海鲜汤,都是林染秋按朝夕的口味jīng心布的菜,还点了瓶81年的Chateau Margaux,再加上桌上怒放的白玫瑰,还有银质烛台上的摇曳烛光,要有多qíng调就有多qíng调。

林染秋显然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可是朝夕姑娘好像视而不见似的,一点也没有被这罗曼蒂克的气氛感染,她慢条斯理地消灭眼前的美食,看上去胃口不错,神色亦再自然不过,恬静淡然的样子跟她平素在大排档吃麻辣烫没任何区别。

林染秋只觉泄气,支着下巴看着她发愣,心想怎么就搞不定她呢?放弃吧,可是他真有些舍不得,就比如现在,烛光下的朝夕比白天妩媚生动多了,不施脂粉的脸上gāngān净净,更显皮肤通透,那眉眼就像是jīng心画出来的,眸底盈盈,似有星芒闪烁。

“朝夕,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啊?”林染秋终于忍不住叹气。

朝夕正吃得津津有味,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噗嗤一声笑,饶有兴趣地打量他:“你很差吗?”

“没有,我觉得我还可以的,基本具备了谈qíng说爱的必备要素,可你为什么就一直不待见我呢?所以我很纳闷……”

“我什么时候不待见你了?”朝夕笑的样子更妩媚了,她一笑,两颊就有浅浅的酒窝显现出来,“我一直很待见你啊,说吃饭就吃饭,说上哪就上哪,说要在你家人面前帮你打埋伏就帮你打埋伏,在公司里跟你同进同出,出差也经常结伴同行,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跟别的异xing如此亲近?”

林染秋一时语噎,摸着下巴,竟然不知道怎么反击这丫头,只道:“你在逃避问题,朝夕!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染秋,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的,但只能到此了,真的。”朝夕收起笑容,很认真地看着他。

“可我不甘心,朝夕。”

“这世上不甘心的事多了去了,就说我……”她摆着头,目光低垂,“太多太多的不甘心了,但是我还得照样生活,哪怕心里似火焚似油煎,我也只能让自己平静坦然地面对现实,不能面对也要bī着自己面对,没有办法的事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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