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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尸房的哭声(31)

“去美国?”

“是的,去美国。”

“为什么?为什么要带我去美国?”

“因为我要让你找回失去的信心,”Rich说到这里忽然很伤感,“知道吗,我一直在偷偷观察你,我发现你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比任何人都qiáng烈,可是你很自卑,原因就是你的脸……那天我跟你逛街,在经过一个商场橱窗时,你留恋地盯着里面的模特看,那模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羊绒裙,在灯光的映she下很美,你看得都失神了,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难过,因为只有我知道,你是多么想象一个正常人一样……”

“别说了!”我打断他,泪水夺眶而出,“求你别说了,Rich,你不懂的,很多事qíng你都不懂的……”

“我知道,你还有事qíng没有告诉我,没有关系,你可以保留你的秘密,对我而言,我只要你快乐,你快乐了我才快乐。”

我惊讶地看着他。原来他知道我对他有所保留。

“我不知道什么是快乐,虽然跟你在一起很快乐,可这不是我想要的快乐,或者对我这种人来说,不会有真正的快乐……”

“No,兰兰,你不能这么悲观,快乐或者幸福是需要自己去把握的,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说事在人为吗,要相信自己,只要你想去做一件事qíng,就一定能做成。”Rich紧握我的手,似要给我无穷的力量。

我看着他,心里在想,如果我要做的事是去杀人,也一定能做成吗?恐怕连上帝也不允许吧,上帝的目光无处不在,他会允许我这么做吗?

Rich当然不会想到我要去杀人,天使怎么会去杀人呢?但我还是跟他去了美国,经过三年近百次的手术,我终于拥有了现在的这张面孔,别问我这三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什么也不想说,说了就等于又死了一回。也别问我是怎么潜入梓园的,我什么也不能说,说了这场好戏还有什么看头?我只告诉Rich我要回国办一件很重要的事,办完了我这辈子的心事就了了,他没有过多追问我回国办什么重要的事,但他绝对地相信我,他的天使只是去完成一个心愿,仅此而已。老外的脑筋其实很简单的,以为这世上的心愿都是美丽的,美丽的心愿总会有美丽的结局,至少Rich这么认为。

“愿你早日完成心愿回到我身边。”Rich送我上飞机时说。

“当然,我一定能达成所愿。”我笑着说。

“上帝保佑你!”

“也保佑你!”

我们在机场吻别,经过十几个小时飞行,我终于回到了这座毁灭我幸福、让我家破人亡的城市,“爸爸妈妈,姐姐,我回来了!”走下飞机我泪流满面。

故乡的风轻拂着我的脸。往事一幕幕地展开。复仇的火焰没人可以扑灭!相信除了我自己,没人会认出我,因为除了眼睛,我的整张脸都换掉了,说面目全新也可以,说面目全非也可以。有时候我对着镜子端详自己,忍不住要发笑,是的,我想笑,没有人能体会我此刻的心qíng,这出jīng彩的戏就此拉开序幕,连莎士比亚也写不出的好戏已经开场了!现在我的身份是梓园的一个仆人,大家都叫我幽兰,我的主人给我起的名字。

先说我每天的工作吧,很轻松,照顾主人的起居饮食,不要多说话,因为我的主人不喜欢多言的人,也不要四处走动,不能随便动房间的东西,因为每一样东西都可能价值不菲,这是管家jiāo代的规矩。我对那些东西没兴趣,我的眼里心里全是住我楼上的人,我的主人,我要杀的人。他住三楼,我住二楼,本来按规矩我只能住一楼,是他要我住楼下的,说是有事叫着方便。四楼是收藏室和画室,据说藏了很多古董和宝贝,是所有佣人的禁地,没有得到允许,就连管家也不能上去,主人偶尔会在画室作画,也是不准随便进去的。在这栋房子的后面还有两栋,其中有一栋更是不能轻易涉足,因为太太住在那里,她不喜欢吵,也不喜欢见到生人。我在梓园住了几个月,一次也没见过她。我不能理解,夫妻怎么会一前一后地住在不同的地方,也不见面,也不在一起用餐,听其他保姆说,主人十天半个月也难得去后面看一眼他太太,比陌生人都不如。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经常可以听到后面传来喊叫声和砸东西的声音,很愤怒,很绝望,感觉是个jīng神病患者在发狂。除此之外,房子里很安静,到处都铺着地毯,走在上面几乎没有声音,要走完所有的房间,是很要些时候的,而且走廊又多,一不小心就走错房间,即使没人住,也要每天打扫。不明白这家人为什么弄这么多房间,除了先生和太太,都是像做工的人,里里外外的佣人加起来倒是有二十多个,管端茶倒水的,管打扫卫生的,管洗衣做饭的,管修剪花园的,每个人都有严格的分工。除了主人,王管家就是最高权威,她很严厉,也很挑剔,不苟言笑,佣人们都很怕她,碰见她绕道走,连看都不敢看她,她跟谁说话,谁就低着头,说什么都只能点头,绝对不能顶撞。她对每个人基本都是同一张脸,同一个表qíng,连说话的声调都是一样的,除了对我!

第62节:一幽兰(1)(3)

她对我另外的表qíng是在我见到主人后的第一个早晨表露出来的。因为是第一天工作,我起得很早,端着厨房送来的鲜奶上楼敲主人的门。“进来。”他在里面应。我推门进去,他刚起来,还睡着睡衣,好像已经洗漱过了,头发一丝不乱,脸上容光焕发。

“哦,是幽兰,怎么这么早?”他朝我走来,微笑着说。

我把牛奶放到chuáng边的小几上,装模作样地躬着身子说:“先生,这是您的牛奶,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请喝完牛奶下去用餐。”

他还在笑,看着我,坐在chuáng边端起了杯子,几口就喝完了。当时我就想,如果牛奶是一杯毒药就好了。但我不能表露出来,要沉住气,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前功尽弃。我没看他,在他看我的时候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拉开窗帘,整理被褥,收好chuáng头柜上的书,我不动声色,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尽量做得很熟练。

“幽兰多大了?”他站起来,跟在我身后问。

“二十三。”

“很好的年纪,”他点点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怎么做保姆呢?”

“赚钱。”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没有。”

“为什么?”

“死了,都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抬头看他,心想你怎么还问得出这样的问题?你有什么资格问!他可能是被我的目光刺到,有些尴尬地说:“抱歉,我不该问。”

“没什么,请您换完衣服下去用餐吧。”我冷冷地答。

下了楼,管家问我先生怎么没下来,我说他在换衣服。管家的脸立即很难看,大声责怪道:“先生换衣服,你怎么不在旁边伺候自己跑下来?”

我红着脸看着她,不知道还有这个规矩。

“gān吗这么大声音?”这时他刚好下楼,居高临下地瞪着管家,“你就不怕吓着她吗?她刚来,很多事qíng还不知道,你就不能好好跟她说?”

管家大气都不敢出,低下头。她看了我一眼,很不满。可能不能理解主人怎么对一个初来乍到的佣人偏袒。

“我以后知道了。”我对管家说,装作像做错了事一样。

“没关系,在我面前不用这么多讲究。”他笑吟吟地看着我,将我拉到餐厅。

按照管家jiāo代过的规矩,主人在用餐的时候,佣人包括管家是要站在身后的,以便随时听候吩咐。所以他坐下后,我就站在他身后,管家站我身边,默默注视着他用餐,对于他们这种有钱人来说,享受的大概不是食物,而是有人低他们一等仰视他们至高无上的地位罢了。

“你吃了吗?”他突然回头看着我问。

“我……”我看看他,又看看管家不知所措。

“坐下来跟我一起吃吧,”他过来拉我,又对管家说,“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管家诧异地看着她的主人,又看看我,难以置信的样子。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笑着点头说“是”,又吩咐我道,“先生叫你陪他一起吃,你就陪他吃吧。”说完很有教养地离开餐厅,还吩咐外面的人,“多拿一份早餐来。”

我看着她优雅的身姿,很佩服她临阵不乱,想必此时她的心里一定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吧。

“来,坐下。”我的主人硬拉我坐他身边。我很紧张,根本不敢看他。

“幽兰,你不必拘束,把这里就当做是自己的家一样,”他温和地看着我说,“我一见你就很有眼缘,感觉非常亲切,能跟你一起生活,我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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