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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萝(37)

这会儿,一说到女朋友身上,蔻海的脾气就上来了,棋子顿来顿去的,别人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是恨不打一处来:“你们说说,不就是嫌弃她家里穷吗?我又不是当上门女婿,咱家有吃有喝的,gān吗非得女方家里有钱?”

细毛瞥他一眼:“我说海子,你……你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事就转不过弯呢?像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什……什么都可以做主,还就是成家这事做不了主。”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呢?”细毛指着棋盘上的棋子说,“我们从一出生,就等于是这棋盘上的子儿,棋子自己是……是没有权利自个儿走的,因为下棋的不是棋子儿,是咱爹妈。我们从出生到工作再到成家,咱爹妈可都是规划好了的,你改得了吗?”

“瞎说!我们当初离开部队不就是自己做主的吗?”

一说到这话,细毛轻蔑地笑了起来:“我说海子,说你这人死心眼,你还真是脑子转不过弯,你以为我们当初谋划离开部队时,咱爹妈就没在一起商量过?我们是一个阵线,他们也是一个阵线啊,我就直……直说吧,我们从部队转业到地方的每一步都有咱爹妈在背后cao控呢,从投档到单位接收,根本不……不需要他们自己出面,多的是有人鞍前马后地为咱们的事去跑,你明不明白?”

蔻海砸下棋子:“我不信!”

“我信。”一直稳若泰山的连波发话了,盯着棋盘思考着下一步的走法,他云淡风轻地说,“海子,不用太较真,爸妈也是为我们好,到我们将来也为人父母的时候会体谅他们的苦心的。”

细毛说:“知足吧,海子,你好歹还能自己找女朋友,结不结得成婚就另当别论了,就说我吧,我妈成天bī我去相亲,还都是部队上的,不是师长的闺女就是哪个副司令员的侄女,哎哟喂……”细毛使劲地拍着脑门,“那都是些什么动物啊,要么是熊腰,要么是骨架,要么是大象腿,好不容易见着个身材像样的吧,脸上一团麻子,你是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哟……”

蔻海乐了,跟连波笑得前仰后合。

“别笑,你……你们都别笑,特别是海子,我敢打赌你妈肯定背地里去摸你马子的底了,不信等着瞧。”

蔻海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我妈不会这么无聊吧?”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别说你马子的家底了,只怕她祖宗十八代的坟都要被你妈扒拉开看个究竟,这事我妈就gān过,前年我不也jiāo了个女朋友嘛,还没怎么着呢,我妈连我女朋友小时候得过天花的事都知道了。”

蔻海一听头都大了,甩下棋子不下了,捶着石桌长吁短叹:“那我肯定比你更惨,我妈你知道不,战场上从尸体堆里爬过来的,跟我爸是革命战友,那个意志坚定啊,有一次我妈被叛徒出卖,敌人严刑拷打她硬是一声都不吭……这回我是死定了,不用我从她身上踩过去,我只怕先成了她脚下的泥……”

“可怜见儿的。”细毛充满同qíng地直摆头。

连波问他:“你和女朋友感qíng稳定吗?”

蔻海答:“我们感qíng很好。”

细毛接了句:“睡了没?”

蔻海抓起一个棋子砸过去:“你丫的找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怎么找抽了,谈恋爱不睡还叫谈恋爱吗?”

“难道谈恋爱就是为了和女朋友睡觉?”

“不睡觉你谈什么,别告诉我,你还没睡过……”

“这个……”蔻海支支吾吾起来,挠着脑门说,“睡,是睡过的了,不过我跟她在一起的目的不是这个啦……”

“拉倒吧,睡都睡了还装纯洁。”细毛嗤之以鼻。

连波却表qíng严肃起来:“海子,你们还没结婚怎么就……就在一起了?这样是很不负责任的,也不道德。”

细毛张着嘴:“啊,这还上升到道德层面了?”

连波正色道:“不仅仅是道德的问题,也应该是原则问题,海子,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认真很正派的人,跟我哥跟细毛他们不一样,怎么你也……”

“呃,呃,这话怎么讲的?”细毛不依了,“敢qíng蔻海正派,我们就不正派?”顿了下,又结结巴巴地说,“当然,你……你哥就另当别论了,他十八岁就跟女人睡了,我们就是从他那里得到的xing启蒙教育,可你gān吗把我们一竿子也打……打死呢?”

连波皱起眉头:“别cha嘴,听我把话说完。”他把目光投向蔻海,“你有没有想过,这种行为是对对方的伤害和不尊重呢?万一你们将来,我是说万一,你们要不在一块了,你女朋友怎么办?她还怎么嫁人呢?”

这回轮到蔻海目瞪口呆了,也结巴起来:“我,我们是双方自愿的……再说现在社会这么开放,这事不算什么吧?而且两个人在一块儿……”他比画着,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颇有些尴尬,“激qíng你懂不,激qíng来了哪儿还有那么多原则啊什么的,这是人原始的本能,何况我们是因为相爱而……而那个,很正常啊。难道你将来jiāo女朋友就不内(那)个?”

说着下意识地瞟了瞟正在二楼露台背书的朝夕。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细毛的眼睛,他也瞟了瞟了朝夕,掩嘴偷笑。连波的表qíng更严肃了,目光直视着蔻海,眉毛拧着:“蔻海,我还真是高估了你的品xing,爱qíng是这世上最纯洁无瑕的东西,我没说两个人在一起不能有激qíng,但那得在婚后。如果是我,在没有结婚前,我是绝对不会碰我女朋友的。”

蔻海的样子一点都不信:“你能做到?”

“这有什么做不到的,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爱一个人就要懂得保护她,而不是单纯地占有,这才是爱qíng的真谛。”

“那我做不到,我俗人一个。”蔻海直摇头。

“我也做不到。”细毛连连晃着脑袋,“老实说,我觉得连波你才不道德,压抑人类原始的本能,是很残忍的事qíng呢。你口口声声说对女朋友没要求,我看这才是对她最大的要求,谁能保证自己媳妇就一定是……是huáng花闺女啊?”

连波义正严辞:“这是最基本的要求,我能做到,对方也应该能做到,否则就不配谈爱qíng。”

蔻海和细毛对他做顶礼膜拜状,蔻海捅了捅细毛:“圣人 就是圣人,跟咱凡夫俗子就是不一样,不过连波,别告诉我你现在还是,还是童子……”细毛忙不迭地点头,“是啊,你不会是本世纪最后一个处男吧?”

“你们先聊,我去看看朝夕背书背得怎么样了。”连波拒绝回答,起身朝屋内走,留下蔻海和细毛面面相觑。

蔻海看着连波的背影扑哧一笑:“这个呆子!你说他们兄弟俩,一个家庭长大的,咋就差别这么大呢?”

细毛一脸坏笑地凑到蔻海的耳根:“那朝夕也应该还是处女吧?”

“小心让连波听到,扒你皮。”

“肯定是……”

……

连波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不知道,但露台上的朝夕却听得清清楚楚,她捧着书本,视线一片模糊,只觉书上的字一个个都浮了起来,不停在她眼前旋转。她头是昏的,眼是花的,阳光那么明媚,她却感觉周遭一片漆黑。她忽然明白樊疏桐为什么那么反感她跟连波走得近了,他是嫌她配不上连波,嫌她脏,她龌龊,她无耻,她怎么有资格很纯净无瑕的连波站到一起?

错了,原来她从头到尾就错了,她重塑不了自己,就算能重塑,她已经不是完整的她,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一部分被她整个地抛弃了。从前她不觉得贞cao有多么重要,那是因为她没有正视过她的未来会因为这个有什么影响,她不懂,以她当时的年纪也想不了这么多,当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不愿看清。现在她清醒过来了,终于明白樊疏桐当初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他说无论将来她是做□还是嫁人,都忘不了他,因为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他轻易占有了她,真正赢的是他!

不应该是他……

朝夕双手捂住脸痛哭起来,对自己的不可原谅让她抑制不住地战栗,她又开始战栗,不仅仅是因为时不时袭击她的腹痛。多么可悲,她这辈子简直可悲到极点,做□她没有资本,嫁人她根本就不配!这一哭,哭得势不可挡,身体像正受着酷刑一样在椅子上紧缩着震颤,抽泣着的声音凄厉绝望,不顾一切地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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