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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萝(11)

陆蓁回来后,樊疏桐马上去见邓钧,把父亲背地里的安排和盘托出。邓钧当时就红了眼眶,支吾着说:“我,我不能去……”

“你当然不能去,你要是去了这辈子都见不着朝夕了,我爸不会让你回来的。”樊疏桐充满同qíng地看着他。

邓钧说:“就是你爸,不,就是首长让我回来,我也……你不知道,我们单位就有队友派到那边,派去四个,回来的只有一个……”

樊疏桐愕然:“为什么?”

“……牺牲了。”邓钧低着头,声音低不可闻,“那里自然条件恶劣,而我们搞地质勘探的,哪里有危险就得去哪里,到处都是沼泽地,要不就是沙漠,我那三个牺牲的队友就是陷进沼泽地……再也没有起来。”

樊疏桐倒吸一口凉气:“真是禽shòu,他是禽shòu……”一股热血腾上心头,樊疏桐觉得这件事他还非cha手不可了,否则邓钧真是xing命难保,虽然跟这个人才见过两次面,但他知道这是个难得的好人,心地善良,重qíng义,否则不会时隔八九年还打听旧qíng人的下落。但是怎么帮,他一时又拿不定主意,他问邓钧:“你见陆蓁的qíng况……是怎样的?”

不问还好,一问邓钧真的落下泪来:“她,她赶我走,骂我……没良心。我想见见朝夕,她都不肯,说这辈子都不会让我见到朝夕……”

“我早说了,她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她当然舍不得离开我爸,我爸是首长呃,她跟着我爸可风光了,肯定不会回地方。”

“我不是要她跟我回地方,我只是想见见朝夕。”

“是啊,只是见见嘛,她也不乐意?”

“嗯,她要我马上走。”

樊疏桐热血青年的禀xing露出来了,当即拍板:“这事包在我身上!不过以我的看法,见一两面没有多大意义,你应该……”

邓钧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应该怎样?”

樊疏桐到底太年轻了,没有社会经验,考虑问题很幼稚。他单方面地认为,只要让邓钧把朝夕带走,陆蓁就会待不下去,一定会去找女儿。即使她不走,朝夕若跟了邓钧,樊世荣也断不会为难邓钧,把他派到鸟不生蛋的边疆去建设祖国,搞不好连命都没了。樊世荣很爱朝夕,这点樊疏桐毫不质疑,朝夕完全可以成为邓钧的盾牌。

但是樊疏桐忽略了,樊世荣正是因为爱朝夕,才不可能让邓钧把朝夕带走。而且,堂堂军区司令的千金,谁能带得走?

纵然是樊疏桐指使,也不能!

应该说,樊疏桐还是经过jīng心策划的,他先给邓钧买好车票,让他在车站等,然后去学校接朝夕,不巧朝夕因为感冒发烧,那天没有上学。樊疏桐只好先回家,一进门就看到朝夕正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画画呢,石桌就砌在花架下,架上的紫藤萝开得正盛,小朝夕穿了件鹅huáng的小背心,蓝色的喇叭裤,戴着紫色的漂亮头箍,在那流淌的紫色瀑布里美得简直入了画,樊疏桐站在院子门口,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大哥哥,你回来啦!”小朝夕一抬头就看到了樊疏桐,一张粉粉的小脸儿立即喜笑颜开。

如果是平时,樊疏桐肯定睬都不睬她,直接往屋里走。但是这次,他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可爱的小脸儿:“你今天怎么没上学?”

“我生病了,吃了药,很乖的呢,一口气就吃下去了。”朝夕觉得自己很勇敢,然后拿起自己的画给樊疏桐看,“你看,我画的,美不美?”

其实就是张很普通的儿童画,画的是三个人儿,两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孩,朝夕怕樊疏桐看不明白,就指给他看,说:“这个是二哥哥,这个是大哥哥,中间这个娃娃就是我……”

樊疏桐心里某个地方动了一下。

“我们永远在一起。”朝夕补充了句。

仿佛是下意识,樊疏桐伸手摸了摸朝夕的头,非常柔软的头发,仿佛绸缎,让人的心也不由得变得柔软。

樊疏桐在石凳上坐下,朝夕很自然地坐到了他的膝盖上,就像她平常最喜欢往樊世荣和连波身上蹭一样,完全是无意识的。如果是往常,樊疏桐肯定把她往下拽了,但这次他没有,他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甜香,像是花香,又像是她身上本来的味道。有那么一瞬间,樊疏桐想过放弃。

他跟朝夕说:“朝夕,把这张画送给我吧。”

“好呀,我送给你!”朝夕慡快地答应了,还很认真地在画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正写着,陆蓁出来了,一眼就看到朝夕坐在樊疏桐的膝上,勃然大怒:“朝夕,你gān什么——”

樊疏桐都被吓了一跳。

朝夕也吓住了,本能地溜了下来。

陆蓁几步奔过来,一把拽过朝夕就往屋里拖:“叫你不要到外面chuī风,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说着拿眼光狠狠地瞪樊疏桐,嫌恶得好像他身上有瘟疫,又冲着屋内大叫,“阿珍啊,你死哪儿去了,叫你看着朝夕,你聋了呀!”

阿珍系着围裙急急忙忙从屋内跑出来。

陆蓁劈头盖脸一顿骂,看似是骂阿珍,其实是在骂樊疏桐,因为樊疏桐分明听到陆蓁那句“流氓”。

她骂他流氓!

樊疏桐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直直地看着陆蓁拖着朝夕进屋,他竟然微微笑了下,心下倒释然了,一丁点的负罪感都没有了。陆蓁见他笑,嘴里低声又骂了句什么,那眼皮翻得,让原本姣好的面容近似扭曲。

陆蓁完全不知道,樊疏桐那笑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人都有先知先觉,这世上一定少了很多悲剧吧。

当天下午,朝夕就失踪了。

开始都以为朝夕肯定猫哪儿玩去了,不会跑远,至少不会跑出大院。直到天色渐黑,阿珍和陆蓁寻了几个小时没有寻见朝夕这才慌了,樊世荣下班回来得知朝夕不见了大发雷霆,警卫队四处询问,获知一条重要线索,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樊疏桐曾领着朝夕出了军部大院,出去后就没有再回来。

陆蓁当即瘫了,脑子里马上闪现樊疏桐的笑。

樊世荣也意识到qíng况不妙,连忙召集人出去找。一直找到深夜,连寇振洲都帮忙出动了警卫,还是没有朝夕的下落。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樊疏桐晃悠悠地从外面回来了。樊世荣找他要人,他倒两手一摊:“你把我关起来吧,朝夕被我送她爹那儿去了,她应该回到她亲爹的身边。”说着还指着樊世荣的鼻子,“你——不是她爹!”

樊世荣一巴掌甩过去。

樊疏桐踉跄几步,差点跌倒,一摸嘴角,都出血了。他一点也不怒,嘴角向上一扬,笑得很邪气:“这都是你该得的!”说这话时他的眼睛是看着陆蓁的,补充一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你明白吗?”

陆蓁瑟瑟发抖,号啕大哭起来:“朝夕——”

(1)

人生的很多事就是这样,一念之差的代价往往是万劫不复。那时候的樊疏桐还不能理解什么是万劫不复,他不会想到,年少轻狂犯下的错也许会让他用一生来忏悔,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深渊了。

而带着朝夕准备离开的邓钧突然被大批武警包围时,他也没有意识到他犯了个愚蠢的错误,首长的女儿岂是说带走就能带走的?不过邓钧被抓到的时候,并没有反抗,只是惶恐地跟武警说:“我是她爹,我是她亲爹……”反反复复,他只有这一句话。

至于他是怎么被抓到的,朝夕跟亲爹之间发生了什么,至今无人知晓。人们只知道,朝夕被带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不哭也不闹,安静得骇人。原本个xing很活泼,现在一下子成了哑巴,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她没有说过一句话。而且她看任何人都是充满怀疑的眼光,除了连波。

那个时候的朝夕已经十岁多了,有点懂事了,尽管长大后她也知道邓钧是她的亲爹,但是就当时来说,她完全无法接受被一个陌生人带走,而且还是被自己最亲爱的哥哥哄骗着丢给那个陌生人的。她觉得自己被遗弃了。

从此,她看樊疏桐时,目光总是森冷如冰凌,直刺到人的心底。樊疏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朝夕的目光。很多年后,都怕。

至于邓钧,被抓到后关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移jiāo给地方公安,本来是要以拐骗儿童罪被起诉的,但陆蓁求qíng,希望樊世荣给他一条生路,她答应樊世荣,这辈子都不会再见这个人。到底是朝夕的生父,何况年少时还有过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陆蓁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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