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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你转身时盛开(63)

“我不需要!”冷翠轻声拒绝。

“现在说这话还为时尚早,”杜瓦自信满满,慡朗的笑声在葡萄园里传得很远,陆续有酒庄的工作人员过来跟他问候早安,他指着冷翠跟那些人介绍说,“这是碧昂的妹妹翠翠小姐……”

对方马上投来好奇和友善的目光,摘下帽子跟冷翠行礼。

冷翠一一点头,回报以微笑。

“他们都认识碧昂,很喜欢她。”杜瓦说。声音忽然变得缓慢而低沉。也只有说到碧昂,他的脸上才开始浮现yīn云。不可名状的悲伤郁结在眉心。“我们回去吧,怕把你晒得太黑,呵呵……”杜瓦很不自然地笑笑,示意冷翠转身回酒庄。

一路上,他再也无话。

长长的林荫道在葡萄园中穿梭蜿蜒。

很久以前,是不是有个叫碧昂的女孩子也这么推着这个老人漫步在葡萄园中?空气中好似还停留着她的味道、她的叹息、她的呜咽……

“姐姐,你要帮我!”冷翠在心里说。

坦白地讲,冷翠并不是很清楚杜瓦把她弄到普罗旺斯的意图,至少决不是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仅仅是陪陪他。以他无法估量的神秘身家,岂会没人陪?那么,肯定也不是像他最初说的那样,帮助冷翠打倒南希夫人,因为那个女人毕竟是他的太太,从冷翠来到酒庄,他没有说过一句那个女人的坏话。半句都没有。开口闭口就是“我那漂亮的太太”。一晃很多天过去,冷翠一直捉摸不透杜瓦的真实意图,他对她一直是亲切和善的,连手都没碰过。冷翠一直住楼上。杜瓦因为行动不便住楼下。

但是冷翠并不认为这个老头很简单,恰恰相反,她认为他是她有限的人生经历中遇到的最深不可测的男人。他对你温和地笑,对你眨眼睛,对你点头,甚至是跟你拥抱,都不表明你可以更深入地了解他,唯一可以窥探他内心的是他变化莫测的眼神,有时候会跟父亲一样慈爱,有时候会像打量陌生人一样犀利,有时候又流露出男人天xing中对女人的贪婪和yù望,但更多的时候,他是忧郁的,眉心经常郁结着厚厚的冰霜。

他始终没明确说明为什么要把冷翠弄到普罗旺斯。

这天洗完澡,从水雾蒸腾的浴室出来,不知怎的,松懈的神经带着一股无法排遣的悲伤忽然整个儿压倒了她。有多久了,两个月吧,她离开天使之翼已经两个月!她站在卧室的梳妆台前,用一把从国内带来的桃木梳子拢着湿漉漉的头发,结果头发打结,扯都扯不动,她心烦意乱起来,扔下梳子走出卧室,站到了露台上。晚风迎面chuī来,带着山冈下薰衣糙的清香让人迷醉。她朝着风的方向,gān脆用手指来梳理清洁的头发,细细软软的发丝,穿过指fèng时,带出她心底异样的颤动。祝希尧一直喜欢摸她的头发,他说,摸着她的头发,就知道她的心有多么柔软。可是他错了,他摸到的只是她的头发,她的心,早就被岁月催化,坚硬如磐石。

第十二章 逃跑的新娘(8)

她知道自己有多残忍,活脱脱的刽子手……看天空那颗最遥远的星,仿佛正是他的眼睛,那么忧伤,那么绝望,哀哀地凝视着她:冷翠,你就这么,杀了我吗?

她赶紧闭上眼睛,扑簌簌地掉下串串泪珠,孱弱的身子迎着风剧烈地颤抖起来,她在心里默念,“Jan,原谅我!……”

“冷翠小姐,先生在楼下等你喝咖啡呢。”佣人在外面敲门。

法国人都有饭后喝咖啡的习惯。吃饭也很有讲究,连吃什么样的菜配什么样的酒都有严格的次序,比如佐餐的饮料是葡萄酒,不喝烈xing酒,吃ròu时喝红葡萄酒,吃鱼或吃海鲜时喝白葡萄酒,此外,还有一种玫瑰红葡萄酒,这种淡酒在吃鱼或吃ròu时都可饮用。这些葡萄酒都是带甜味的,称为gān葡萄酒,甜葡萄酒则是在饭前或饭后吃点心时喝的,称为开胃酒。

冷翠知道自己永无可能融入法国人的生活。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囚禁的鸟,失去了蓝天,也就失去了飞翔的可能。

杜瓦虽然年逾六十,可jīng神不知道怎么那么好,任何时候看到他,都是神采奕奕,即便是在深夜。冷翠每晚都会在睡前陪他喝会儿咖啡,聊聊天,这次她又有意无意地问及为什么把她弄来普罗旺斯,话刚出口,杜瓦就以决然的态度打断她的进一步追问,语气毋庸置疑,“冷翠,既然已经来了,就什么都不要问,你只要相信,我不会勉qiáng你,除非有一天你主动爱上我,而投入到我的怀抱……呵呵,当然这是痴心妄想,你怎么会爱上我这个老头呢?亲爱的,我仅仅是要求你安静地陪在我的身边,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你是自由的,这不难做到吧?”

冷翠愣愣的,威尼斯叹息桥,她想到了一年后跟祝希尧的约定。于是试探xing地问杜瓦,“时间呢?”这话的潜台词是:你要我陪你多久?

杜瓦狡黠地一笑,反问,“你认为会是多久?”

“不管有多久,一年后我想要去见个人……”冷翠坚定地说。

“祝希尧?”杜瓦还在笑。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冷翠心想既然你都知道,那我就不妨直说好了,“是的,我跟他有约定,一年后要在……威尼斯的叹息桥上见面,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他说……”

“你想跟他说,你爱他?”

话音刚落,冷翠本能地一哆嗦,这个人,他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没错,这老头好似什么都明白,深邃的蓝眼dòng悉一切,他不无嘲讽地说,“又是一个约定!很多年前,碧昂跟我说,她跟一个男人有个十年之约,也是在威尼斯的叹息桥,现在又是同一个地方,你居然跟同一个人说你约了他,哈哈……你相信他会去赴这个约定吗?”

“怎么不会?他等碧昂十年都等了,一年他会等不了吗?”

“你错了!这说明你根本不了解男人,不了解爱qíng,很多时候,为一个约定有的男人可以等一辈子,而也有的时候,却连一秒钟都等不了。”

“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

“不管怎样,一年后我一定要去赴那个约!”

这么说着,她那美丽的眼睛里she出漠然高傲的光芒,脸上的肌ròu绷得像一层石膏,凛然地仰着下巴,像迎着一道劈下来的闪电,透着无比坚定的决心,“我相信他会去的,一年,就是一年!……”

杜瓦看着她,长长地叹口气,“好啊,一年,但愿我还能活到一年……”

4

“我活不了一年的!”祝希尧对文弘毅说。

说这话时,他正仰着头靠在沙发上,雪白的沙发衬得他的头发如一茬枯糙根,脸庞像风雨侵蚀了几百年的石像,没有了人类的弹xing和光泽,眼睛,似在丈量着穿透墙壁直到天边的距离,无限深远地延伸着,勾勒着:一片苍凉的原野上,荒糙丛生,有块墓碑孤独地立在晴空下,碑上刻着的正是他自己的名字……

是的,他经常出现幻觉,一会幻想自己躺在了棺材里,一会幻想碧昂又来敲他的窗,所以无论刮风下雨,他卧室的窗户始终是开着的,他跟管家说,“别关上,她要来的,多可怜,在外面流làng了这么多年……”但更多的时候,他幻想着冷翠扑进他的怀抱,哭着哀求他,“对不起,我一时迷了路,现在我回来了,别生我的气……”

第十二章 逃跑的新娘(9)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幻想到冷翠,他总闻到她身上浓郁的薰衣糙香气。他跟文弘毅说起这事,文弘毅直摇头,“不是她身上有薰衣糙的味道,是你这园子里种着薰衣糙,你闻闻,满屋子都是这味道。”

“是吗?”他深陷的眼窝死而复生一样地闪了下,又灰飞湮灭,“也许吧,我总是感觉她又回来了,她那么任xing,什么都要学样,连碧昂约我到叹息桥上见面的招儿都学到了,只不过时间缩减到一年,一年,我还能活得了一年吗?”

“既然只有一年,你就等等吧,也许她真有苦衷呢?”文弘毅只能这么安慰。这两个多月来,他经常过来安慰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曾经的嫉妒和羡慕全在婚礼上化为乌有,他至今记得祝希尧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进教堂时的神qíng,先对牧师鞠一躬,再对观礼的嘉宾鞠一躬,然后他嘶哑着声音说了很长一段话,他说:

“对不起,各位,今天可能要让大家失望了,我的新娘躲起来了,她在跟我开玩笑,我宁愿相信她是在跟我开玩笑,对不起,都是我惯坏的她……没有办法,我那么爱她,海啸死里逃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无论从前经历了什么样的qíng感,现在,我只爱她,因为这世上唯有她的爱能让我的心起死回生。也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感觉世界末日般的惶恐,也许是从前失去得太多太彻底,所以我很怕又失去她,所以才这么急急地举行婚礼,谁知道我的急切吓到了她,让她给了我一个比直接拒绝更残忍的回答——逃避。我不知道她逃走的原因是什么,我只知道今天的婚礼对我来说更像一个葬礼,是她的残忍亲自为了我布置了一口无形的棺材。也许不久的将来,各位还将来到这教堂,不是参加我的婚礼,而是参加我的葬礼,所以看在上帝的分上,请你们不要责怪我,害你们白跑一趟,对不起,我敢保证下次一定不会让你们空牵挂一场,即便是看我躺进棺材。如果是那样,请记得……记得一定要为我祈祷,但愿来世我不再相遇爱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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