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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你转身时盛开(12)

吃饭的时候,母亲的话很多。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给冷翠夹菜。从母亲的唠叨中得知,这条破败的巷子马上就要拆迁了,说是要建成一个大型的购物广场,巷子里很多的老邻居都搬出去了,留下来的都是些老的,残的,寡的。大家都舍不得搬出去,住了这么多年,都想死在这巷子里才好,外面的高级洋楼就是看相好些,那些个什么马桶,一点都不好用,人啊,老了就不想动了。

“妈,你这是消极观念,无非就是习惯问题,要不你跟我一起到长沙去住吧,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就是不肯。”

“哎哟,我住不惯,楼那么高,总觉得悬在天上,吓都吓死,怎么住得好。”

冷翠只叹气,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母亲在冷翠躺到chuáng上时,跟她讲起了过去。尘封的往事一旦打开,缓缓流淌的,是那种年月不能轻易触碰的伤。这伤埋在母亲心底这么多年,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和折磨啊,这世上还有什么比骨ròu离散更悲绝的事,母亲小声说着,冷翠听得心一阵阵抽搐……

第二章 是谁伴你飞(6)

“三十年前,咱们家家境还是不错的,我在卫校念护士,我妹妹,也就是你小姨还考进了外语学院,我从卫校毕业后分到一家医院当护士,认识了一个住院的年轻gān部,年轻嘛,对什么都充满向往,我们相爱了,只能偷偷的。因为他家里是高gān,不允许我们jiāo往。后来我怀了孩子,无论他家里如何威bī,我就是拒绝将孩子做掉,孩子是我的骨ròu,即便不能跟他在一起,我也要有个他的孩子,算是寄托吧,可就在孩子快生了的时候,他突然旧病复发,抢救不及时……死了。他家里马上换了另一种态度,又是送钱又是送营养品,目的就是要我把孩子生下来jiāo给他们,因为他是家里的独子,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们家唯一的血脉。我知道,如果我jiāo出孩子,就会永远失去这个孩子,他们家有钱有势,是不允许让孩子知道有我这样一个母亲。当时你小姨在外语学院刚好谈了个外国教授,她一心想出国,不顾对方大她三十多岁,执意要嫁给他,家里人怎么都阻止不了她。你的这个小姨是很任xing的,长得也漂亮,我们姐妹俩感qíng一直很不错,眼见我即将临盆,而那边虎视眈眈,生孩子的时候就填了你小姨的名字,生下来是个女孩,粉嘟嘟的,可好看了。

“你小姨当时已经跟那个外国教授结婚,就把孩子的户口上在了她的名下,而我的那个洋妹夫年纪那么大了,结过两次婚,膝下却无儿无女,平添个孩子当然乐意,迅速给你姐姐办了签证,赶在那边找上门要孩子之前就带着你小姨和你姐姐去了国外,意大利,佛罗伦萨,好远的地方啊,可怜我的孩子,出生还不到二十天……”

“所以你就把我的名字取作冷翠?”

“是的,你姐姐被带去国外不久,你外公外婆就相继去世,多半是被我和你小姨气死的,因为那家人经常找上门来闹,我跟他们说孩子生下来死了,他们不信,就一直闹,直到你外公外婆去世他们才放弃,知道没希望了。随后我一个人搬到了城东,也就是这条巷子里,没有人认识我,我一个人摆了个水果摊独自生活,两年后,经人介绍,我跟你爸爸结了婚,第二年就有了你,我知道佛罗伦萨的另一个译名叫翡冷翠,刚好你爸爸又姓冷,就给你取名叫冷翠,为的就是怀念你姐姐……”

母亲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后来呢,怎么没有姐姐的消息吗?”冷翠听得心都悬起来了。

“开始几年,你小姨还有消息,有信来,可是大概去了四五年的时候,忽然就断了音讯,我怎么盼都盼不来她的只字片语,又不敢声张,这事包括你爸爸都不知道的,他只知道我在跟他结婚前谈过对象,还怀过孕。你爸是个老实人,没怎么介意这事,因为我生了你,他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而且你爸也没什么文化,在厂里做了一辈子钳工,不认识几个字,你小姨来了信他也看不懂。”

这个冷翠是知道的,虽然父亲去世的时候她还小,但母亲经常跟她提起父亲,念念不忘他的忠厚,他的善良,他的好。尤其相对于后来恶棍一样的继父,母亲对冷翠生父的怀念更加有切身感受。她经常怨自己命不好,一生多劫难。冷翠又接着问:“小姨她们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嗯,我几乎已经绝望了,猜想你小姨在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孩子肯定也没了,若不是你前儿打电话过来,说意大利那边派人来找,我还真不知道她们还活着……”

冷翠顿时僵住。

她还没有告诉母亲姐姐去世的消息。

“快说,你姐在那边怎么样了,结婚了吗,她今年都二十九了吧,长什么样啊,有没有照片,快拿来给我看看……”母亲突然想起来,拽住冷翠的胳膊哀求。

冷翠的泪水夺眶而出。

“快说啊,翠翠,你姐姐有没有照片,让我看看她,差不多三十年了,我根本无法想象她现在的样子,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二十天啊,她走的时候出生还不到二十天……”

第二章 是谁伴你飞(7)

“妈,你得冷静……”

“快拿出来,肯定有照片的!”

“妈……”

“怎么了,你哭什么,出什么事了,你姐姐……她没事吧?”

冷翠怔怔地,伤心,面对母亲刺目的白发,她伤心得难以自抑,大口地吸着气,吃力地吐出一句话:“妈,咱姐她……她没了……”

4

冷翠赶回长沙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月后了。

母亲在得知大女儿离世后当晚就被送进了医院。冷翠这半个月在医院里照顾母亲,寸步不离,还是无法让她平静,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哭到后来不哭的时候,才真的让人害怕,整日躺在chuáng上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吃不喝,每天都靠打葡萄糖维持日益衰弱的生命。

“妈,你还有我啊!”冷翠守在母亲chuáng边完全无计可施。

但母亲终究还是挺过来了,的确,她好歹还有一个女儿,就是这句话让她活了过来。她哀求冷翠:“去看看你姐吧,就当是替我去看,到坟头替我给她烧把纸钱,让她在地下不是那么恨我,来世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丢了的,可怜我连名字都没给她起啊,我的孩子……”

出院后,冷翠要接母亲走,母亲执意不肯。

“我都这把岁数了,你姐也不在了,我就守在这巷子里,死也死在这!”母亲态度坚定。冷翠好话说尽都没辙。没办法,她只得将母亲托付给邻居,给了邻居一笔钱,希望邻居可以代为照顾好母亲,有什么事随时跟她联系。安顿好一切,冷翠才万分不舍地回到长沙,这边还有很多事qíng等着她处理,当务之急就是她必须尽快决定去不去意大利。

“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冷翠问紫凝,她已经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紫凝。两人在蔡锷路常去的那家茶楼喝咖啡,茶楼喝咖啡,咖啡厅喝茶,也可谓是中国的一大特色。

“还真被我说中了啊,你妈还真有个女儿在外面,不过怎么这么伤心啊,翠翠,我觉得好伤心……”紫凝心善,听得眼泪直掉。

“你别给我扯远了,你只说我去不去意大利。”

“去啊,gān吗不去,就当圆你妈的梦吧。”

“可我去了,我妈怎么办?”

“又不是要你嫁过去,处理完你姐姐的后事,就回来嘛。”紫凝表现出少有的主见,转而又问,“你姐给你留了多少遗产啊,很多吗?”

“不知道,来找我的那几个黑手党没说。”

“黑手党?”

“是啊,那几个人怎么瞧着都像意大利黑手党,一个个酷得要死。”

“你对意大利的印象就只有黑手党?意大利是个很làng漫的国家,佛罗伦萨就不说,还有威尼斯、罗马、米兰……翠翠,你就当是去旅游好了!”

紫凝这么一说,冷翠忽然来了兴趣,“真的哦,听说意大利男人很帅。”

紫凝咯咯地笑,“说不定有个làng漫的邂逅哦。”

冷翠一下就僵住了,觉得自己很不应该,她是去旅游吗?是去处理姐姐的后事呢,怎么光想着钓帅哥了,难不成真的想男人想疯了?但是忽然间,她脑子里灵光乍现,她是去gān吗?继承遗产?那就是有很多钱啰,那是不是表示可以有足够的钱赔偿甲壳虫,从而换得自由身?

“哦,上帝,”冷翠做了个“阿门”的姿势,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充满虔诚和感激地对着茶楼的顶棚说,“我的姐姐,亲爱的姐姐,翠翠与你素未谋面,可你却救妹妹于水深火热中,替妹妹送来大笔的钱,是上帝让你来救我的吗?如果是,你肯定是上帝的天使,哦,我的姐姐,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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