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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遇见花开(64)

四月看着空dàngdàng的房子,受惊不小,“雪姨,你这是搬去哪里?”

“哦,搬到一个新地方,这片要拆了,你不知道吗?”程雪茹迈过一堆杂物,拉住四月的手,上下打量,“四月,你瘦多了。”

“没事,我没事,就是最近睡眠不大好。”四月看着满屋子打包好的纸箱,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些东西,都不要了吗?”

“不,不要了,就这些书我带走,老李留下的东西我舍不得丢。”

四月俯身翻看一个箱子,里面全是书。

“新家装得下这么多书吗?”问这话时,她心里颇不好受。

“装……装得下吧。”程雪茹搓着手,试探地问,“要不你带些走?说实话我拿了这些书也没多少用,你知道我没什么文化,不看书的。可这是老李的东西,又不能乱丢。”

四月点头如捣蒜,“好,好,我带走。”

这正是她的想法。

程雪茹顿时兴奋起来,忙弯腰去拖那些纸箱。就在她俯身的刹那,薄毛衫的领口闪出一道刺目的白光,四月凝神一看,是钻石项链……“有五箱子呢,你怎么弄回去?”程雪茹把箱子拖到门口的时候问四月。

“我,我在巷子口叫个三轮车。”

“那,那也行。”

两人一起合手将纸箱一件件抬到楼下,四月终于没忍住,问:“芳菲呢,她怎么不在家?”其实她心里多少有数,但潜意识里还是想亲口证实。程雪茹站直身子,有些尴尬,终于也实话实说,“芳菲,她被莫家接梅苑住去了。”顿了下,又说,“那个……她跟莫先生要结婚了。”

“……”

“就在下周三。”

四月有短暂的眩晕,虽然是意料中的。她定定神,手心有些冒汗,指关节也有些麻麻的感觉,想是气血郁结在胸口的缘故,连带大脑都有些轻微的缺痒。她眼眶一阵阵发热,却仍能等着说:“那好,那好,她能幸福就好。”

程雪茹再次拉住她的手,“四月,别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知道我这人向来嘴笨,我谢谢你,替我自己谢,也替你李老师谢……”

四月有些恍惚,程雪茹的话她听得零零落落,她脑子里翻腾的是,结婚的时间都定了,芳菲居然连电话都不告知她一声?

很快,来接程雪茹的车开到了巷子口,是辆黑色奔驰。四月目送程雪茹上车,心里还在问,他们都要结婚了,她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哟,四月,这些东西你还带走啊?”邻居张大妈拎着菜篮经过时,好奇地打量四月脚边的五大箱子书。

“大妈好。”四月苍白地笑。

“哎哟,四月,还是你妹妹有出息啊,嫁到好人家去了。”张大妈啧啧直叹,“连带你程阿姨都沾光,以后不用跟着我们住这穷巷子喽……莫家也真是大方,聘礼就是一栋别墅呢,听说价值两千多万,你程阿姨真是母凭女贵呀。”

“别墅?”四月愈发的恍惚了。

“可不是,你程阿姨没说?她这就是搬别墅去住了,听说里面啥都有,所以这旧房子里的家具什么的她都没要,全送人了。昨儿还跟我嘀咕,说李老师留下的书咋办呢,她看样子就不想搬走,原来是叫你来搬了。”

“……”

所有的人都醒着,就你一个人还在沉睡。是不是这样?四月此后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她终于敢去想这个问题,实属不易。她懦弱,她逃避,她装傻,都不过是她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既然伤害不可避免,她何必让自己去迎着刀尖;既然捅刀子的是她最亲的人,她除了闭上眼睛,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四月觉得,她骨子里的狠心肠跟她灵魂的懦弱一直在不屈不挠地斗争着,所以她狠绝的时候比谁都狠绝,比如对莫云泽;而她懦弱的时候又比谁都懦弱,比如她一直不肯正视她对现实世界的认知。只是装痴扮傻并没有让她获得同qíng和怜悯,反而让她与现实世界越走越远,这点她早就有过预感,现实或真相早晚会吞噬她和她身边的人,一个都活不了。反正大家都掘好了坟,谁先躺进去谁后躺进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当芳菲选在一个午后来送请柬时,四月居然云淡风轻地为她打开了门。芳菲那日穿着浅粉紫色的羊绒大衣,腹部已经微微隆起,身后跟着保镖和贴身保姆,俨然是豪门少奶奶的架势。想来也是,她腹中怀着的可是莫家未来的接班人,莫家的血脉金贵着呢。芳菲叫保镖和保姆到楼下等候,她跟四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话,“姐,你会祝福我吗?”

四月下意识地看了看她的腹部,莞尔一笑,“当然会祝福,我都快要做姨了。”

“对不起,姐,这些日子我一直想来看你,我妈搬家那天我就想给你打电话,可是……唉,我觉得自己很无耻……我偷了你的幸福,你还祝福我。”

“这是你应得的幸福,不是偷的。”

这回轮到芳菲笑了,是自嘲的笑,“你这话刚好跟莫云泽说的相反,前天我跟他见面,他说,他会尽可能地对我好,让我和我们的孩子觉得幸福,但是请我明白,这幸福本不该属于我,是我偷的姐姐的。”

四月静默……

“你看,连他都这么说,我能不觉得自己无耻吗?”芳菲抚摸自己的肚子,眼中噙满泪水,虽然足够qíng真意切,可看上去竟似隔了层玻璃,表qíng生硬。她说,“如果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根本就不会跟他结婚,我不想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

“没事的,他只是一时的气话,你别往心上去。”

芳菲咬了咬嘴唇,看着qíng同手足的姐姐,试探道:“可他还爱着你,他每晚都到你楼下守候,不到凌晨不回家,你不知道吗?”

“……”

“姐,他还爱着你。”

四月仍然只能沉默。

芳菲将jīng致的烫金的喜帖轻轻放到茶几上,犹豫着,心神不宁的样子,“后天我就要跟他举行婚礼了,我心里很乱,不知道到时候会有什么状况发生,因为我看他现在的样子,别说结婚了,连面都不肯见我的……就是见了面,他看着我像看着死人一样,也只有提到你,他脸上才有那么点生气。”

四月静静地听她继续说。

“姐,婚礼那天会来很多人,都是有头有脸的,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万一出了状况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唉,我真是越想越乱,我怀疑我是不是得了婚前恐惧症。我是真的希望姐姐能在身边,毕竟这是我人生的大事,我连礼服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穿上肯定比我漂亮。你从小就比我漂亮,我什么都不如你,姐,我心里很清楚,我想你也清楚的,是不是?”

“你别说了,我明白。”四月心里明镜似的,看着芳菲,静静地笑淌了一脸,“你婚礼那天我可能去不了了,我跟一家公司约好了面试,你知道我辞职了,得找份新工作才行。”

芳菲哦了声,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随即被她表露出的遗憾掩饰过去。她自信掩饰得很快,可是仍被四月捕捉到了。就是那丝光芒,让四月心中仅存的暖意消失殆尽,瞬即冷却到了冰点,一颗心终于冻结,然后彻底碎掉……这样也好,一路碎下去碎个痛快淋漓倒gān净了,从此谁也不欠谁,算是解脱了。芳菲什么时候走的,她全然不知,也没有起身,芳菲跟她道别她也没什么反应,似是而非地点了下头而已。她想她是真的解脱了。

外面的阳光晴好,阳台上晒满了摊开的旧书,都是那日她从李老师家搬过来的。既然程雪茹不要,她必然要搬过来,在她的感觉里,那些书就等同于李老师,见书如见人,她现在什么都没了,不想连这最后的慰藉也舍弃,只是因那些书长年被搁置在cháo湿的环境里,有些已经长了霉,因此只要没下雨四月就会将书摊到阳台上晒。此刻四月整个人凝固了般,一直僵坐在沙发上,她看着那些被风翻动着的书页,哗啦啦的,仿佛是岁月在一页页地翻过。

都过去了,李老师。

亲qíng、爱qíng,都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晚上,四月下楼了,径直走向莫云泽静候在树影下的奔驰车。莫云泽看到她从马路对面走来,赶忙熄灭手中的烟头,推开车门。

“四月……”

“你回去吧,别在这儿等了,没有意义的。”

“你管不了。”莫云泽站在路灯下,神qíng落寞,这些日子大约是过得不好,他消瘦得骇人,眼窝都陷进去了。四月本来想狠狠说他几句,结果一看到他这样子,说出来的话成了另外的意思,“你,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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