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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遇见花开(57)

“灵魂和心?”

“是的。”

雨一直到中午才停,莫去泽亲自下厨给四月做饭。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正是在裕山,宅子是栋再普通不过的平房,收拾得很gān净舒适,家具旧了些,客厅深蓝色的条纹窗帘倒像是新换的,只拉了半边。莫云泽很警惕,jiāo代四月不要把窗帘全部拉开,也不要长时间地站在窗户边。四月于是只能在屋子里转,最后踱到了门口,她感觉出这房子应该不经常住人,门口的石阶上爬满青苔。院子里的围墙边也长着野糙和不知名的小花,有株不知道多少年月的老榕树将半个屋檐都遮住了,高高的树杈间竟还搭了个鸟窝,有羽翼未全的小鸟探出头,唧唧喳喳的,倒显得整个院落生机勃勃。

屋子里传出诱人的香味。四月连忙去厨房看,发现莫云泽在炖汤,系着围裙的样子跟他平日里西装革履的贵胄派头判若两人。让四月非常惊讶的是,厨房的灶台竟是那种老式的柴火大灶,莫云泽一边切菜看汤,一边还要俯身去添柴,忙得团团转。

“我来吧。”四月过去蹲下帮忙。

“这里很热,你快出去。”

“我不怕热,而且我很久没烧过柴火了。”四月喜滋滋地往炉灶里添柴,炽烈的火焰将她的脸映得红彤彤的,是有些热,不过还能忍受,“这房子是谁的啊?居然还有这种灶。”

“是我家……”莫云泽顿了顿,回答道,“一个老亲戚住过的宅子,条件没法跟城里比,连空调都没有,委屈你了。”

“可是我很喜欢。”

“其实我也很久没来过了。”

“看得出来,不常住人。”

“嗯,平常是找老乡帮忙照看着的,定期打扫下卫生。”

“你是很念旧的人。”

“你呢,念旧吗?”莫云泽揭开锅盖,瞅着她笑。

“我……”四月目光变得飘忽直来,盯着哧哧燃烧的灶火出神,“我不太愿意回忆过去,很少去想,想什么都没用。”

一想就没办法抑制心痛。

因为不管怎么想,那些死去的人都活不过来了。

“不愿意去想就不要想,人总要向前看才有希望,老生活在过去里会很痛苦。四月,希望你能适应跟我的相处,不是暂时的,而是……”莫云泽犹豫着措辞,观察她的反应,“如果你愿意,我想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四月什么反应也没有,怔怔地盯着越烧越旺的炉火,忽然说:“你知道吗,如果当时云河不救我,他就没事,他完全可以自己逃生的。”

莫云泽微微皱起眉,“四月,你不能这么想。如果是我,我也会救你,不会自己逃生。因为你是我们最疼爱的妹妹,我们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葬身火海,你不要对此有包袱,否则云河泉下也不安息的,懂吗?”

四月仰起面孔看着他,忽明忽暗的火焰映在她漆黑的瞳仁里,让她显出几分迟疑,“我总觉得你……你很像云河,你的这双眼睛总让我想起他,你们不是亲兄弟,怎么也长得这么像……”

莫云泽稍稍怔了下,只是笑,“可我不是云河,但你不可以当我是云河,因为我带着云河的爱守在你身边。无论是我还是云河,我们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连在一起。我们看着你长大,如今云河不在了,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四月,你可以像爱云河那样爱我吗?”

这些话莫名透着伤感,四月轻轻摇头,“不能说是爱吧,毕竟我们只有数面之缘,只不过他留给我的印象很深刻,可能一生都无法磨灭……这种感觉我也说不清楚,反正这些年我老是梦见他,有时候我觉得他好像没有死,就在我的身边,非常奇怪,我一直感觉到他的存在,就像我感觉你现在在我身边一样……”

“是……是吗?”莫云泽很惊讶。那一刹那他似乎陷入沉思,又好似什么都没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听她说。

“是的,云泽哥哥,所以你是不是他并不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因为这世上除了你和芳菲,我没有别的亲人了……”

莫云泽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你是说,我只是你的亲人?”想了想,点点头,“也行吧,我不能要求太多,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候,不是吗?”

四月没有吭声,机械地往里面添柴,盯着灶火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她忽然说了句:“不知道芳菲怎么样了。”

已经连续几天下bào雨,办公室的玻璃幕墙上流淌着淋漓的雨帘。如果是晚上,反she着室内的灯光,那些雨珠会焕发出奇异的光彩,像是挂着无数颗璀璨的珍珠。只是这会儿是白天,一整日盯着那些雨珠,会觉得很单调和厌烦。

费雨桥讨厌雨天,偏偏他的名字里还有个“雨”字,这让他很是郁闷。但他不能改名,因为名字是父母给的,是父母留给他的礼物和纪念,他舍不得改。只是这糟糕的雨天总是让他想起十四岁那年的那场雨,他被二伯关在门外,他只得背着书包一个人默默返回姑妈的家,最后还是进不了门,只能站在楼下淋雨。那场雨影响了他的一生,他个xing中的冷酷很大程度上就是那场雨带给他的。从此,他不再想住亲人,也不再对人xing抱有前希冀,他开始了恨。

一小时前,助理文东将有关莫云泽的身世调查材料摊开一他面前时,他只觉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一片黑暗。

资料上显示,莫云泽的生父被怀疑是莫敬浦太太白韵芝婚前在娘家的一个相好。这个相好家境贫寒,是白家一个厨师的儿子,名叫阿钟。白韵芝从小就跟阿钟在一起玩耍,一起长大。成年后因两人恋qíng被撞破,阿钟被赶出了白家,不久白韵芝在父母的安排下嫁到了上海,成为莫家的长房长媳。白韵芝尽管在莫家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心中还是放不下阿钟。当时正赶上“文革”,莫家受到冲击,白韵芝在丈夫莫敬浦的安排下回无锡娘家避风头,自然而然跟阿钟又见面了,旧qíng复燃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qíng。“文革”期间的莫家再无往日的风光,一大家子都被赶出了祖居梅苑,莫老爷子因为资本家的身份跟长子莫敬浦一起整日被红卫兵押上街批斗和游行,其他的家庭成员包括莫敬池和莫敬添去农场改造,有的逃到香港避难,而梅苑则成了造反派的司令部。莫家在自顾不暇的qíng况下,谁也顾不上白韵芝在无锡这边跟老相好暗度陈仓,两人时常幽会,在乡下一住就是大半年……

“文革”中后期,莫家因为北京那边有人力保,虽然家产被抄了大半,但好歹一家老小得以回到梅苑居住,白韵芝随后也被莫敬浦接回了上海。事qíng原来到这里结束了,偏偏阿钟万分不舍白韵芝,随后也追随白韵芝来到了上海,刚开始在码头上当搬运工,吃尽了苦头,后来偶然的一次机会,他救了一个年轻人的命,被年轻人的父亲留在了身边,并得以重用,生活这才慢慢改善。而在这期间他跟白韵芝仍有见面,只是因为在莫家眼皮底下,两人见面的机会很少,后来有一次白韵芝回无锡老家养病,阿钟也追随而去,不久白韵芝就怀孕了。这个孩子乍然不是莫敬浦的,因为当时莫敬浦正在欧洲考察。莫老爷子是个极要面子的人,为了避免家丑外扬,命令白韵芝把孩子处理完了再回上海。结果白韵芝竟然生下了孩子,她跟莫敬浦结婚多年都没有怀孕,她就是拼了命也会保住这个孩子。值得一提的是,白韵芝怀柔七个多月就生下了孩子,更加印证了孩子不是莫敬浦的。眼见木已成舟,莫家无奈之下只得让她抱着孩子回上海,同时为免后患,莫老父子派人去无锡将阿钟毒打不说,还废了阿钟的男儿身,如果不是莫敬浦出面制止,阿钟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眼见妻子红杏出墙,莫敬浦反而很自责,因为他深知这场婚姻不过是场没有感qíng的家族联姻。他并不爱白韵芝,白韵芝也不爱他。从嫁到莫家第一天开始,白韵芝就跟莫敬浦表明了态度,她不会爱他,她心里有人。两人对外扮演着恩爱夫妻,可是实质上不过是有名无实。白韵芝抑郁成疾,常年卧病,跟莫敬浦分房多年,这是梅苑众所周知的事qíng。

说到底,莫敬浦还是很仁厚的,妻子怀上了别人的种,他不是帮着莫老爷子掩盖丑闻,而是默许白韵芝生下这个孩子。他大概觉得自己亏欠白韵芝,让她有个孩子,多少算是一种弥补,至于孩子是不是他的,反而不重要了。没有人知道,莫敬浦是如何说服老爷子接受这个孩子的。白韵芝在孩子满月后堂而皇之地将孩子抱回了莫家,当然是以莫敬浦的骨ròu之名。这个被抱回莫家的孩子就是莫云泽,莫家的长房长孙。流言肯定是有的,不过梅苑知道真相的也就老爷子跟莫敬浦,时间长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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