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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遇见花开(102)

那时候陷在车中动弹不得的四月尚存短暂的意识,费雨桥也还有呼吸,他仿佛还想说什么,很痛苦地抽搐着,紧紧抱着四月,那么徒劳,那么绝望,泪水滚滚涌出眼眶,“别……别怕……”他微弱的呼吸游离在她的耳际,“有我在。”四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哭,不停地哭,和着血与泪,她眼前一片模糊,本能地抓着他的衣角。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她明白了,可是有什么用,到了此刻,一切都成了枉然。

费雨桥贴着她的脸,浑身是血,声音越来越低,“对……对不起,我是真的……很爱你……原谅我这么爱你……可惜……来不……及……”后面的字句四月已经听不清,感觉他慢慢停止了抽搐,身子变得僵硬,而鲜血还在从他身上不断地涌出来,她浸染在他的鲜血中,感觉着他最后的体温和心跳,渐渐失去了意识……

几分钟后,救护车和警车赶到了现场,有围观的附近的农民从路边捡到一个被摔碎了显示屏的女用手机,jiāo给了警察。

手机突然唱起歌来,显然有电话打进。

阿森在电话里大声呼喊,“喂,喂,颜小姐,你怎么了,你说话啊!?颜小姐……”

“你好,我这里是机场高速,这里刚刚发生一起车祸,请问你是否是这部手机使用者的熟人,能马上过来一下吗?”

一周后,费雨桥的遗体被火化,安葬在其父母所在的墓园,九岁就失去双亲的费雨桥,终于在死后回到了父母身边。这场车祸造成两死两伤的惨剧,除了费雨桥,开车的司机老张也未能幸免于难,秘书小丁受重伤。肇事的路虎车在事发后迅速逃离现场,警察后来在一百多公里外找到了那辆路虎,驾车的人却不知去向。但既然找到了车,抓到人多半是不成问题的,因为警方根据收费站摄像头拍下来的照片,已经掌握了重要线索,肇事者底细已被摸清。正当警方逐渐将目标转向前盛图集团董事长莫敬添时,梅苑发生一起恶xing纵火案,莫敬添葬身大火,经查纵火者正是与他同居多年的沈端端。警方清理现场时,发现两人陈尸卧室,门窗都被锁死,显然是蓄意的。费雨桥的死可能极大地刺激到沈端端,让她决然跟莫敬添同归于尽,梅苑二度成为一片废墟。

据附近居民说,火灾当天梅苑上空出现了罕见的火烧云现象,漫天的晚霞仿佛着了火般,将梅苑和后山染得通红,很多年长的老居民依稀记得,这征兆曾在十年前也出现过,当晚梅苑就被焚为灰烬,大火烧了一夜……如今十年前的悲剧再度重演,那条街上的老居民议论纷纷,有个老人摇头说:“冤孽太深,逃不了的,这个宅子大凶。”

旁人问:“何以见得?”

老人说:“你上后山的梨树林看看,站在山头向下看,整个梅苑就像是座坟,那大门就是坟头,后面的圆屋顶就是个坟包嘛,不吉利哩!”

众人恍然大悟,“哦,难怪,风水不好的缘故……”

坊间的传说毕竟只是传说,事实是那场大火除了莫敬添和沈端端双双遇难,并没有造成其他人的伤亡,据说那天晚上沈端端把梅苑的工人都放假了,跟莫敬添在卧室很是缠绵了一阵,待他熟睡后将门窗锁死,然后放了那把大火。

其实沈端端不死,警方也将目标锁定了她。李芳菲的死有了新的铁证,沈端端可能意识到自己难逃法网,于是拉了莫敬添一起同归于尽。她究竟是畏罪自杀,还是为旧qíng人费雨桥报仇雪恨,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人死如灯灭,罪与罚都留待后人说了。比如费雨桥。

葬礼非常低调,除了费家的叔伯姑妈等亲戚,就只有一些生意上有往来的朋友过来吊唁。作为堂妹的费依婷抱着费雨桥的遗像哭成了泪人,费雨桥身边的几个亲信也都哭得很伤心,因为费雨桥虽然平日不苟言笑,但对手下并不吝啬,特别是在车祸发生前十分钟,他不仅提醒坐副驾座的秘书小丁系好安全带,同时不声不响地写了条短信发给自己的财务经理,吩咐他务必给开车的司机老张和秘书小丁各支付一笔巨款,显然他当时已经意识到危险的降临。无论最后谁幸存下来,那两笔巨款无疑是他对老王跟小丁及其家属的补偿。

他在商场上驰骋多年练就的冷静、睿智和杀伐决断被他用在了最后的生死关头,闻知内qíng者无不扼腕叹息。

而他最果断的决定就是车祸发生的刹那抱住了前妻颜四月,正因为有他血ròu之躯的抵挡,四月不仅是此次车祸的幸存者之一,也是受伤最轻的。令人欷歔动容的是,当警察设法将费雨桥和四月从车内抬出来后,怎么也分不开两人,费雨桥抱得太紧了,警察和参与救护的医生用手掰,用力拉,始终未能将四月从已经停止呼吸的费雨桥怀中拉出来,医生不得不现场施救,因为四月还有呼吸,她只是昏迷。

据说现场很多人都掉眼泪了,包括警察、医生和围观的人群。

显然费雨桥当时用尽全部的力气抱住了深爱的女人,仿佛从此他跟她就生死不离,他兑现了他的诺言,用生命诠释爱。

“四月,你该相信了吧,我是如此深爱你。”

他一定在天堂这么想。

当然,他到底是入了天堂还是进了地狱,无人知道。

在这荒漠般的人世间,活着不容易,死去的同样不易,不管有没有来生,把一切都忘掉吧,活着的,可以重新开始,死去的,从此安息。

莫云河和阿森赶到出事路段的时候,医生正试图把费雨桥跟四月一起抬上担架,办法用尽了,在场的人仍无法将四月从费雨桥的怀抱中拉出来,于是只好一起抬上救护车。四月当时正昏迷不醒,身上脸上全是血,因被抱得过紧,血液可能流动不畅,嘴唇已开始发青……见此qíng景,阿森到底太年轻,别过脸不忍再看,泣不成声,“都怪我……”

莫云河在旁边静默片刻,走过去跟抬担架的人说:“麻烦请放下来,我试试。”

“没用的,我们都试了。”话虽这么说,那两人还是将担架放了下来。

莫云河蹲下身子,将手轻轻放在费雨桥的肩上,凑近身子附在他耳根低语了几句,就像是在跟他说悄悄话一样,仿佛他们从未有过恩怨,他们已冰释前嫌。因为现场一片嘈杂,谁也没听到他跟费雨桥说了什么,可匪夷所思的是,莫云河说完后再用手轻轻一拍,费雨桥竟奇迹般地松开了臂膀,头耷拉到一边,无声无息。

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医院里,四月清醒过来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费雨桥已经去世,在她昏迷前她亲眼见他停止了呼吸。她躺着一动不动,瞪着一双大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任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白枕上,留下斑驳的湿印。

故事到这里结束了,这世上再没有一种恩怨,如此剜心断肠,如此绝望而悲恸,又如此饱含血泪和痛楚,她还能说什么……

莫云河站在病房门口,静静地看着她流泪,她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是太伤心了,他终于不忍,走过去俯身轻轻替她拭泪。他的指尖微凉,触到她皮肤的刹那,她原本只是默默流泪,却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透着难以言说的凄凉哀绝。莫云河于是坐到chuáng沿,将她的身子抱起来拥入怀中,他也什么都不说,只是抱着她任由她恸哭,门外的阿森默默为他们带上了门。

费雨桥葬礼后,莫云河带着四月再度启程飞赴美国。

“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飞机上,四月忍不住问莫云河。大约是听阿森说了那日的车祸现场,四月一直很好奇莫云河对费雨桥说了什么,让他终于肯“放手”。莫云河却并不愿多谈,语气仍是淡淡的,“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qíng,与你无关,你不必问。”

四月于是沉默。

天地间亦是一片寂静。她靠着莫云河的肩膀,看着舷窗外大片大片的云朵飞过,心也慢慢飞扬起来,仿佛他们穿过的不是云朵,而是jiāo错的时光。

“看,云河,云的河,多像你的名字……”她指着窗外无边无际的云海惊叹,摇着他的臂膀说,“真美!”

莫云河也看向窗外,“你喜欢这个名字?”

“是的。”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最初遇见你时的名字。”

“那就还是用这个名字吧。”说着他转过脸去跟坐在旁边的阿森说,“听见没,把曲靖波的名字还是换过来吧,换成莫云河。”

“啊?”阿森的嘴巴张得吞得下一个梨。

莫云河才不管他的惊愕,眼中露出掩藏不住的笑意,“其实我也喜欢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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