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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雀(17)

作者: 南方十字 阅读记录

路面的雪已经融化了不少,空气里有化雪的甜香味。

雪丽心想再不回去看看爸爸的墓地自己就没时间回去了,就盘着母亲两个人一起回去,母亲本来不想回去的,怕男人心生不快,但是男人知道后也说让她回去看看,了了一桩心愿,母亲就跟雪丽一起回去了。

雪丽的故乡是在农村,离现在的家的距离也就是两个小时的路程。

现在,她和故乡的联系就只有爸爸的墓地了。

她听说最近几年要改革土葬,原先山坳里有很多原始的墓地已经被铲平了,有家属的人草草迁坟,没有家属来的人,就只能弃尸荒野了。

她心想还好爸爸的墓地仍在,只是已经坍平了,光秃秃的,墓碑上刻着字的凹痕里盛满了积雪,雪丽用手把雪扫下来,冰凉刺骨。

童年的记忆都从一根根纤细的神经里钻了出来,漫长无比,细若游丝,而承载那些记忆的物体都消失不见了。

曾经风格不一的房子被推倒重建成统一的格局,刷成统一的雪白色印着相同色彩的图案,写着同样的字,她站在那里,恍然间觉得一模一样,差点就分不清自己的家是哪一家了。

她也不知道那些字是要写给谁看的,因为村子里只剩下了风烛残年的、目不识丁的老人。

小河流早已枯竭、草滩变成了沙漠,一车车沙子从那里被挖掘出来。留下了深深的坑和土堆,每年冬天,北风席卷着沙粒敲击着玻璃窗,叮叮当当的。

牛羊绝迹,人群衰老,年轻人都跑到了城市,村子已经衰老不堪任凭岁月摧残了。

母亲把一些祭奠的食物和酒放在墓碑前。母女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烧了不少纸钱。

呆了十几分钟后,两个人就要离开了。

看着荒野里的几处坟冢,大多都已经荒废了,草木枯死,雪丽的心里紧巴巴的缩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冷的缘故,只想到一句话:“要是爸爸还在该有多好。”

母亲没有说话。两人走了不远,一只野兔从脚边飞跃而过,转瞬不见了踪影。

两个人走出去好远都没有回头再看看那片荒地,荒地里留下了两排坚强的脚印。荒地里有一个人曾经和她们生活了很多年,可是当他离开后,剩下的人依然要继续活下去,并且一直渴望活得更好、更幸福。

雪丽和母亲回家后,都有些闷闷不乐,谁也不说话,母亲一直在不自觉地唉声叹气,雪丽心想就算过去了很久,心里也还是会想“要是爸爸还在该有多好。一家人在苦中作乐,围炉夜话,团团圆圆,多幸福的场景啊。”

可惜都没有了。她想到很久以前,到了夏天,窗户前的有一株瘦巴巴的榆树,蜘蛛就在树杈间结网,整个夏天,她都能看到蜘蛛懒洋洋地盘踞在网中央,等待着苍蝇和蚊子们自投罗网。

秋天,大地开始结霜的时候,那只蜘蛛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张残破的网,在阳光下摇摇晃晃。直到风吹破蛛网,再也看不到蜘蛛的痕迹。那只蜘蛛就成了她记忆中的一个节点。

雪丽在家也觉得压抑和沉闷,身边没有可以和自己谈谈心事的人,越来越迷茫和无助,就想离开。

一个星期后,雪丽就决定要离开这个地方去找工作了,还是决定到大城市去。

那里有更广阔的天地和更多的机会,有着生机勃勃的力量。尽管这种力量无情、冷漠,但城市大得足以让她在那里碰不到熟悉的人。

母亲送她上车的时候,她看到母亲越来越多的白发和皱纹,皮肤松弛、眼角也耷拉了下来,冻得发青紫色的嘴巴紧紧地抿着,那个她改口称为叔“叔叔”的少言寡语的人站在母亲后边,萎靡不振的样子笑着望着她,她狠着心坐上了车。

车启动的一刻,母亲背过身去用脏兮兮的袖子抹着眼睛,松松垮垮的头发在风里乱舞着,母亲原来已经那么矮小了,她多么想下车去抱抱母亲,告诉她自己很爱她。

可是,汽车的马达却启动了,车离开时将一连串的房屋和电线杆都留在了身后,母亲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久久不动。直到车转过一个弯道看不见了她才掉头看着前方。

她第一次审视自己的内心,曾经因为对父亲的不舍和怀念,对母亲的怨恨和不解,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对男友的绝望,这些感情深深地浇铸了一栋森严的牢房,锁住了她的年轻的心和活力。

她多想逃避啊,回到小时候,什么也不懂的年纪。

于是她逃到了老林的羽翼下躲了三年,这三年中她一直在道德和不道德之间徘徊,谁也没有资格对她说三道四,因为没有人和她处于相同的境地时有她那样的心境,只有她自己可以对自己所有的决定进行评判,她不知道道德不道德的界限由谁来规定才好,但是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现在老林也没了,她终于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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