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北海恋人(93)

“会怎样?”

henson却不忍再说,只低头叹息。

章见飞霍地站起来,“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我亲自去!我必须找到他!”说着就急急地朝门口走,好像赵成俊就在楼下等着他一样。

彼得安叫住他,“章先生您请冷静,该找的地方我们都找了,没有他的消息。”说着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章见飞,yù言又止,“其实,我很早就想跟章先生谈谈,只是碍于我身份卑微,我说的话您未必信……而我今天来除了打听赵先生的下落,同时也有很重要的事qíng想跟您说,赵先生jiāo代过不让我跟您说,但我觉得应该说。”

“什……什么事?”章见飞不只身子发颤,连下巴都可怜地抖起来了,但他随即意识到现在不是乱的时候,他必须冷静,一定要冷静,他缓缓坐回到沙发上,深吸一口气,示意彼得安,“你说吧。”

彼得安目光哀凉地注视着他,“您一直误会赵先生,这个您知道吗?”

“这个……可能是有些误会吧,我很自责很内疚,毛丽车祸的事根本就与他无关……”章见飞说着就哽咽起来,“我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知道怎么才可以求得他的原谅。”

彼得安叹息:“恐怕您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章先生。您之所以误会赵先生还是因为您不太了解他,可能您觉得您了解他,你们是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但是章先生,我想这世上最不了解他的人应该就是您。”

章见飞怔怔地看着他……

“先说他跟毛丽小姐的事吧,他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就喜欢上毛丽小姐了,这个您知道吗?他将毛丽小姐的照片一直带在身边,保留至今。本来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追求毛丽小姐,但因为您也喜欢她,赵先生不得不隐藏起这份感qíng,直到您和毛丽小姐离婚三年后,他才在henson先生的鼓励下来到南宁,来到毛丽小姐的身边。为什么他会在毛丽小姐恢复单身后三年才过来呢?您知道原因吗?”

henson这时轻咳两声,代为回答,“因为当时他的病qíng已经无法控制,而且没有更好的治疗办法,我对他的保守估计是他活不过两年,所以我鼓励他去跟深爱的女孩子表白,起码应该让对方知道他的这份爱,生命只有一次,我不希望他的人生留下遗憾,因为他实在是个很可怜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信任他,纵然他做事的方式有些狠绝,那也是生意场上被bī所致,但这并不表示他没有权利去追求爱qíng,这对他不公平!”

彼得安说:“还有,章先生,关于博宇被nirvana收购的事qíng,其实都是赵先生将错就错的圈套,只不过这个‘圈套’是善意的,因为他自知病qíng恶化,几次在我面前昏迷,他没有办法了,他创立的这份事业总不能没有人接管,而jiāo给别人他无论如何都不甘心,所以当nirvana对博宇发动攻势的时候他的对策就是不抵抗,他跟我说,他其实是巴不得nirvana收购博宇的,这样他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而且您可能也不知道,章世德将名下全部股权转给您其实也是赵先生做的工作,是他说服章世德这么做的,因为他从内心来说也不愿意看到泓海落入苏燮尔的手中,虽然他跟章世德对立这么多年,他其实对章家多少还是有些恻隐之心的,可能他自己不会承认,但这是事实,他是被章家抚养大的,仇恨是仇恨,可若将章家跟维拉潘家族排在一起,qíng感的天平还是会倾向章家。”

“说到底赵先生是个重感qíng的人,知恩图报,他跟我说过,他劝章世德将泓海股权转到您名下从而将苏燮尔踢出泓海,其实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报答章家的养育之恩,他不欠章家了,只有章家欠他的。”彼得安说到这里已经哽咽,“章先生,您是他的兄弟,您知道他最有可能去什么地方吗?我们到他的公寓看了,他竟然连药物都没带走,他显然已经放弃了自己,他现在的状况是不能离药的,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henson也非常焦急,“请务必好好想想,他最有可能去哪里,我对这边不熟悉,所以我没办法猜到他在生命最后时刻藏身的地方。”

章见飞此时整个人已经失了常态,只觉四下里冷得像地狱一样,亦黑得无穷无尽,他脸色惨白,嗫嚅着嘴唇,“北海,他会去北海……”

“您是说海天苑?我打过很多次电话,都没有人接,我还亲自过去看过,怎么摁门铃都没有人应,他应该不在那里。”

“不,他只会去那里……”对于章见飞来说,这是种本能的判断,到底是二十多年的兄弟,不管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误会,但心底最深处仍有着一根最隐秘的弦是相通的,这根弦仿佛是连着他们的血脉,生死与共,赵成俊多年来刻意隐藏的伤痛此时传递到他的心上,就像在他的心上撕了道口子,他任由着泪水在眼眶中奔涌,喉咙里像是生了刺,每吐出一个字都连着那道口子,痛得他连吸气都不能缓解,面对彼得安的质疑,他只是凭着这本能做出判断,“他如果存心不想让你们找到,他就不会接电话,也不会开门……”

彼得安和henson面面相觑,“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彼得安跳起来,马上掏出手机打电话,激动得声音发颤,“马上备车,去北海!马上!”

而章见飞这一刻只觉天旋地转,连起身都没有力气了,他透不过气,他无法呼吸,他真想就这么死过去,“阿俊,阿俊啊,你要等我,等我……”他扶着沙发浑身筛糠似的抖,一遍遍地唤着赵成俊的名字,好像只要这么喊着这个名字,他的兄弟就会来到跟前一样。此刻他脑子里全是阿俊年少时的模样,眉目清俊,不常笑,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与年龄不相称的眼神中透着忧郁;他们一起玩耍,一起长大,分享彼此的快乐和烦恼,可是现在回忆,赵成俊似乎很少有过真心实意的快乐,他一直那么忧郁,无论在多么热闹的人群中,僻静的角落里一定印着他孤单的影子。他们是兄弟,没有血缘,却胜过这世上任何一种骨ròu至亲,可是此刻章见飞才知道,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阿俊,他曾经以为这世上他最了解他,其实他从未走进过他的心。

“章先生,你与我们一起走吧。”彼得安打完电话后说。

章见飞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henson见状忙起身扶住他,“章先生。”

“阿俊……”他挣扎着向前挪动脚步,结果大脑完全指挥不了双腿,脑子里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身体还在做着可怜的抵抗。他感觉屋子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晃动,他身体也随之剧烈地摆动了几下,眼前一黑,重重地栽倒在地。

正是傍晚时分,北海下了场雨,雨后竟然罕见地出现了彩虹。赵成俊站在海天苑的露台上,看着那彩虹只觉心qíng格外平静,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彩虹了,真美。

小时候听妈妈说过,每当天上挂出彩虹,就表示有人要去天上了,那彩虹就是上帝架的一座桥,专门用来接那些人去天上的。妈妈哄他说,爸爸就是这么被接走的,他去了天上过着幸福的生活,偶尔他也会下来看看他们。赵成俊问妈妈爸爸怎么下来,妈妈说,走彩虹桥呀,彩虹桥不仅可以接人去天上,也能让天上的人下来人间走走、看看。

赵成俊信以为真,每当看到彩虹时就格外兴奋,因为这意味着爸爸要下来看他们了,可惜他一次也没有见过爸爸从彩虹桥上下来……成年后每每想起妈妈的这个谎言,赵成俊就很悲伤,爸爸不可能下得来,而他,倒是随时有可能上去。如今看到这绚丽的彩虹,他明白是时候了,他恍然感觉天上的爸爸妈妈在召唤着他,“俊儿,我们在等你。”

赵成俊是上午从南宁赶回北海的,他已经驾不好车,包了辆出租车赶回来。他在医院徘徊了许久,毛丽依然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不醒,他站在玻璃隔窗外看见她满头裹着纱布,浑身cha满管子,只恨躺在里面的不是自己。他诅咒这上天,为什么不是他躺在里面,他横竖是要死的人……

病chuáng的旁边是各类监控仪器,闪动的蓝色小屏幕上是她此时的生命体征,她还活着,只是无知无觉,她倒无知无觉了,可他还站在这道玻璃之外痛彻心骨。她昏迷的样子像是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低垂,仿佛在做着一个深邃的梦,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她就是他的一个梦,他飞越千山万水走近这个梦,总不能触及,他应该想到的,既然是梦就终究会碎掉,梦醒后只剩此刻的无助和悲凉,隔着一道玻璃,他与她就像隔着一个世界。

他在心里轻声与她道别,手指轻抚冰冷的玻璃,她的脸颊,她的眼睫,她的唇在他的指间亦仿佛冰冷,他唯愿将自己最后的温度透过这玻璃传递与她,让她重新燃起生命的热度,他要她活着,即便他下到十八层地狱他也要她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