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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恋人(41)

“嗯,这个……”毛丽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陷入遐思,“说出来你别笑我,我小时候很傻,爸爸去上海后我跟妈妈一起生活,每次想念爸爸的时候我就到海边捡贝壳,因为爸爸跟我说过,如果我想他的时候就对着贝壳说话,然后将贝壳扔进海里,他在上海那边若捡到我的贝壳放到耳朵边,就可以听到我说的话,因为据说贝壳会收集海的记忆……很幼稚吧?可那时候我当了真,每次挨了妈妈的骂我就去海边捡贝壳,我问爸爸有没有捡到我的贝壳,他总是哄我说捡到了,现在想起来觉得小孩子真是很好骗……”

赵成俊听入了迷,“你爸爸很爱你。”

“是啊,他很爱我,所以长大后即便知道那是骗人的,我也不怪他。你呢,你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会做什么?”

“我……”

“快说快说,我都说了你不能保留!”

赵成俊凝神作思考状,“我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就会看星星,你别笑,我说的是真的,在我们槟城有一座升旗山,站在山顶看星星非常美丽。”

在山顶看星星……

毛丽有一瞬间的恍惚,目光微闪,“看星星?”

“嗯,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不会,每个人都有很傻的一面,有时候会gān一些很傻的事,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但这就是真实的自己,qíng感和理智,很难有绝对的平衡点。”毛丽说着打量赵成俊,他看上去绝对是一个足够理智的人,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这么感xing的一面,这让她觉得意外的同时也充满好奇,不由问道,“你看星星的时候想念的是谁呢?”

“想念你。”

“骗人!”

他又是那种深不可测的目光长久地注视着她,伸手将她鬓前的一缕碎发拢到耳后,在她脸颊轻轻一吻,“毛丽,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这个晚上,毛丽留宿在赵成俊的公寓。

激烈的纠缠让两人大汗淋漓,只觉来不及,就像明天就是末日,他们唯有融入彼此的骨血才可以永不分离……这样的激qíng显然让赵成俊吃不消,最后一刹那的抽搐令他瘫倒在毛丽的身侧几乎昏厥,许久许久,他才摸黑去浴室,毛丽好心为他拧亮chuáng头灯被他吼道:“赶紧关掉!”与她在一起时他从不开灯,黑暗让他觉得安全,如果让毛丽看到他惨白的脸,那还不如让他去死。

毫无疑问,他在浴室待的时间格外的长,他将门反锁,瘫坐在门口的地板上,连移向浴缸的力气都没有。

“阿俊,你没事吧?”门外传来毛丽的叩门声。

“没,没事,肚子有点不舒服,你先睡吧。”

“要不要吃药啊?”

“不用,你先睡,我想泡个澡。”赵成俊这么说着,几乎是爬到浴缸边,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流声掩盖了他的惶恐。浴缸边的墙上装有无绳电话,他拿起电话颤抖着拨出号码,电话通了,传来henson温和的声音:“喂,哪位?”

“是我,brant。”

毛丽在被子里不停伸出头张望浴室的门,里面透出橘色的灯光,水声一直在响,赵成俊却始终没有出来。

她很是担心,感觉他的身体可能比她想象中的还糟糕。她装作不在意,并不代表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不吭声只是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就像方才在chuáng上,她几次想要停止却说不出口,因为他那个样子差不多是在拼命,好像唯有如此才显出他是健康qiáng壮的,他没有问题,可以在chuáng上随心所yù。可是这种事是装不了的,毛丽几乎害怕他会死掉,最后那一刻他反常的抽搐太吓人了,虽然没有开灯,但他贴着她luǒ露的肌肤,他身体的任何细微的反应她都能感觉得到……她非常不安,总觉得赵成俊在瞒着她什么,不仅仅是他的健康,好像还有别的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赵成俊还没有出来。

毛丽拧亮chuáng头灯,她承认自己对这个男人有着qiáng烈的好奇心,她知道这样做不对,但还是忍不住俯身轻轻拉开了chuáng头柜,因为她刚刚撞见他拉这个chuáng头柜时很慌张的样子,这里面有什么?

事实上里面除了各种小瓶子,什么都没有。

毛丽粗略估计了下,起码也有一二十个瓶子,大大小小的瓶子上都是英文标签,灯光又暗,她看不清楚,但她知道,这些都是药。

毛丽只觉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有病为什么瞒着她?

正思索着,赵成俊放在chuáng头柜上的手机响了,没有铃声,是振动,毛丽一直看着那个有着闪亮银色金属壳的手机在嗡嗡地振动,电话断了两次,又紧接着打过来,像是有什么急事。

她犹豫着拿过手机,摁下了接听键,“喂,请问你是哪位?”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

“喂?你是谁啊?”

还是沉默。但可以听到那端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喂,你说话啊,到底哪位?”

依然沉默。

毛丽的心猛地一跳,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虽然隔着漫长的电话线,但那样的呼吸那种感觉不会是别人。

两个人显然都猜到了对方是谁。空气突然沉闷得窒息。

三年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彼此的呼吸。

片刻后,电话那端传来一声颤音:“毛,毛丽?”

Chapter 04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做人一定要信】

【做人一定要信】

清晨,医院的花园中弥漫着白雾,大团大团的雾透过病房的窗户扑涌进来,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白茫茫的。

章见飞在墙边的沙发上坐得双腿都麻木了,他看着窗外的雾,再次确认这次是真的,不是在梦里。这样的雾,这样的病房,这样的qíng景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中,他在雾中恸哭,他失去了那个孩子。时隔三年,同样的悲剧再次上演,只不过病chuáng上躺着的是赵玫,他的第二任妻子。

昨夜,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章见飞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甚至派直升机从吉隆坡调来全大马最顶尖的妇产专家,还是没能挽救得了这个夭折的孩子。他不是没有预感,但真的面对时他仍然无法接受,这样的巨恸他已经是第二次。

无休无止的争吵,没完没了的猜疑,这就是他与赵玫真实的婚姻。赵玫始终记恨他心中还挂念着前妻毛丽,为了毛丽他竟然不惜与赵成俊反目,二十多年的手足qíng深终究抵不上一个毛丽,这让赵玫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章见飞的任何解释在她看来都是yù盖弥彰,越描越黑。

昨夜的一场大吵终于葬送了两人婚姻唯一的维系,孩子没了。

事实上,赵玫临产的这两个月状况非常不稳定,她的qíng绪极大地影响到了腹中胎儿的健康,医生多次警告,如果不控制qíng绪,胎儿就是生下来也可能会出现问题。可是任凭医生怎么警告,任凭章见飞怎么哀求,都没办法让赵玫平静,她整日在房子里或大喊大叫,或失声痛哭,整夜无法入睡,头发大把脱落,完全吃不进东西,这些都直接导致了她腹中胎儿的夭折。

孩子是剖腹拿出来的,非常漂亮的一个男婴,粉白的皮肤,眉眼像极了章见飞,紧握着小拳头,嘟着小嘴好似在沉睡。数个小时的抢救,动用了医院最先进的设施设备,孩子还是没有呼吸和心跳,他一直在沉睡……

章见飞站在产房的玻璃隔窗外,看着那个幼小的生命被一群医生护士簇拥着,心如刀绞,他当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傻傻地看着医生们忙碌,泪水流了一脸。

赵玫先被推出的手术室,因为打了局部麻醉,她说不出话,但还有一点点意识,她绝望地看着章见飞,颤动着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想说什么。章见飞俯身倾听,随即身子变得僵直,他听清了,赵玫说的是三个字:我恨你。

忙碌的手术室慢慢恢复平静,章见飞也很“平静”,因为从踏进产房开始,他就已经预见了这样的结局。很多的人围着他,每个人都表qíng沉痛,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脑子里嗡嗡响,浑身像是被抽了筋骨似的动弹不得。直到护士将孩子已经冰冷的遗体抱到他跟前,他才恢复了点意识,颤抖着伸出双臂接过无声无息的孩子拥进怀里,多么好看的小孩,皮肤一点褶皱都没有,刚从母亲体内拿出来时皮肤还透着粉红,可是这会儿孩子的小脸已经开始泛白,章见飞将脸颊贴着孩子的胸口,泪如泉涌……

“宝贝,我是爸爸,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你的心跳呢,你的呼吸呢,宝贝,我等你等了这么久,我为你取好了名字,为你安排好了未来,你如果不满意哪怕跟我哭两声都可以,可是为什么你一点声息都没有……孩子,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妈妈没有足够的爱就结合,没有爱的摇篮于是被你拒绝,你宁愿就此沉睡不醒……可是宝贝,爸爸有多爱你你知道吗,爸爸已经失去过一次骨ròu,这次又让我失去,一定是爸爸造孽太深没有福缘拥有你,宝贝,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