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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恋人(26)

“你当我是花瓶呢。”赵成俊的反应也很快,毛丽哈哈地笑起来,他伸手敲了下她的头,“不许乱说,我不是花瓶!”但他是那么的怜爱她,她冰雪聪明,反应神速,绝对不是那种胸大无脑的白痴美人。见她风卷残云似的扫光了盘中的食物,忙又问:“要不要再来个煎蛋?”

毛丽自住院起就被她妈当猪似的喂了大半个月,胃口大开,自然连连应允,“嗯,煎得焦一点,我不喜欢七分熟的,极品男人应该可以煎出极品的jī蛋!”

“那你呢,你会做什么?”赵成俊在厨房里问她。

“我会吃jī蛋!”

“臭丫头!”

毛丽填了点东西到肚子里,jīng神恢复了不少,打量四周,发现房子被收拾得很gān净,光亮可鉴的乌木地板简直可以照见人,极品男人果然就是不一样,仪表堂堂,屋子也是纤尘不染。餐桌是正对着客厅的露台的,毛丽睁大了眼睛,她看到屋外海滩上好像站了个人,背对着海天苑,因为隔得远,感觉只是个小黑点在海边缓缓移动,整个海滩就那么一个点,所以即便很小,也很显眼。

赵成俊很快就煎好jī蛋端到她面前,“趁热吃吧。”

毛丽无动于衷,眯着眼睛眺望海滩那个移动的“黑点”,海天一线间,就他一个人迎风而立,在想什么呢?背影孤独,感觉好像很悲伤……

赵成俊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脸色瞬即变得yīn冷,他伸手托着她的下颚,转过她的脸,让她的眼睛对着他,“看着我!我都这么极品了,还吸引不了你吗?”

毛丽佯装皱起眉头,“你的脸好丑哦,原来所谓的极品是不能近看的。”赵成俊又在她额头敲了一下,站到她旁边,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快吃,我还赶时间呢。”

毛丽说:“我也赶时间,我要去上海。”

“这么巧?我也是去上海!”赵成俊面露惊喜,显得有些激动。这不是装的,他确实不知道毛丽要去上海。可是毛丽愁眉苦脸道:“现在买不买得到机票啊,台风影响了航班。”

“没关系,我帮你买。”赵成俊说着就掏出手机打电话,说的既非中文也非英文,竟是一口马来西亚语,毛丽听不懂,但是那种熟悉的语调像是针似的,不经意地在她心上扎了那么一下。她不由得惶然,心中却是一片模糊,只怔怔地瞧着赵成俊。

“已经订了,下午三点四十的飞机。”赵成俊很快就打完电话,喜悦之qíng溢于言表。但是他发现毛丽的神qíng有些恍惚,煎蛋也不吃了,起身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赵成俊果断地走过去将沙发边的落地窗帘拉上,挨着她坐下,扶住她的肩膀问:“怎么了?跟我这个极品男人同行,没有理由不高兴啊。”

他故意逗她,转移她的注意力。但她还是发现不对劲,嘀咕道:“gān吗拉上窗帘?大白天的,也不怕传绯闻。”

赵成俊戏谑道:“唔,这正是我的期望!”

而毛丽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打火机,可能是被她坐到了屁股下,她拿出来的。是s.t.dupont的牌子,她认得。幽暗的金属银光,似曾相识……

“给我。”赵成俊笑着朝她伸出手。那笑看不出端倪,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笑容。他一边笑,一边自然地从茶几上的烟盒中掏出一根烟,再从毛丽的手上拿过打火机点上。点燃后,顺手就把打火机放进裤袋,又抬起腕表看了看,对毛丽说:“嗯,时间差不多了,你先回去收拾东西,一点多我去接你。”

毛丽点点头,起身朝门口走。像想起什么,又问他:“对了,昨晚我睡在这,我家人有没有找过来?”

“没有,但是你母亲打过电话来,打你的手机,我帮你接了,告诉她你喝醉了酒暂时在这住一晚。”

毛丽眼皮一翻,心想这下完了,一夜不归就算了,还是个男人接电话,老太太不念叨死才怪。她没jīng打采地出了门,一抬头,满园的蔬菜瓜果被昨夜的狂风chuī得东倒西歪,尤其是西红柿,掉了一地。她妈要是看了,非心疼死不可。再望向海滩时,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隐约的脚印在海làng的冲刷下渐渐踪迹难寻……

“看什么?”赵成俊盯着她。

“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人在海边走,像是要寻短见的样子。”

“哦,又是一个断肠人。”赵成俊笑着望向海边。

毛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也笑了,“没看出来,你还有点古典qíng怀,我以为你只知道道琼斯呢。”

赵成俊抗议,“第一,我不是假洋鬼子;第二,我不仅知道道琼斯,我知道的事qíng还很多……”

“你知道的事再多我也不感兴趣!”毛丽走向林荫道斑驳的日影中,又朝他摆摆手,“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

“我送你。”赵成俊由衷地喜欢她这伶俐的模样。

毛丽摇头,指了指前面的海景大道:“算了吧,我到路边打个车,很方便的。你要是送我过去,被我妈抓到了可……”

“扒我的皮?”

“嗯,还要抽你的筋!”

出乎意料,毛丽她妈并没有追问什么,大概是忙过了头。

老太太在院子里洗呀切的,忙得不亦乐乎,像是又在做泡菜。这老妈也真是的,才包的大“粽子”还在家搁着呢,她又做泡菜。但毛丽做贼心虚,没事也不敢去招惹老妈,只说了声“妈,我回来了”,就轻手轻脚地进屋去收拾东西。

“我这眼神真是不好使了。”毛丽她妈停住手里的活,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听到毛丽说什么。

毛丽随口问:“怎么了?”

“我早上起来晾衣服,好像……好像看到见飞了,就在那边巷子口,等我追过去的时候,那影子一晃就不见了……”

“……”

有风轻轻地chuī过,四下里突然安静下来。碎金子般的阳光透过葡萄架的fèng隙漏下来,一格一格映在院子里的青石板地面上,向南的窗下种着大株芭蕉与月季,红的粉的花朵簇拥着摇曳生姿的芭蕉,甚是妩媚。而此时,院中飞过几只蜻蜓,无声无息,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颇引人遐思。

毛丽呆立在原处,目光望在那月季花上,但见层层叠叠的花冠似朵朵红云,随风轻摇,飘然yù飞。她想起小时候,最喜欢闻月季香,数它的花瓣。有的时候,也会兴奋地采摘几朵粉色的花在手里把玩,玩起“数花瓣,猜爱qíng”的游戏,但总会被花jīng上的刺扎到手。长大后渐渐知道,爱qíng是猜不来的,这世上最难猜的就是爱qíng,当你以为自己正爱着的时候,其实爱qíng离你很远,当你以为爱qíng很远的时候,其实爱qíng就在你身边,不断重逢,又不断错过,即便是碰上对的人,但如果不是在对的时间,还是没办法相守。

她的眼睛迅速地cháo湿起来。

不,不,她不能哭!如果她一哭,那么一切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了。她已经下定决心割舍这一切,既然今生注定无缘,那她还希冀什么?可是,可是,她从来不知道要忍住眼睛里多余的水分有这么难。她不敢开口,不敢闭眼,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怕那么一丝小小的振动,就会让泪水决堤涌出!

“毛毛,你怎么了?”她妈本来是蹲着切huáng瓜的,看到毛丽在摇晃连忙站起来。

毛丽木头似的杵着没有动,四周太静,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听着似乎很平稳,平稳得有些可怕,仿佛是漫堤的洪水,只是慢慢地溢出来,你根本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溃堤,一泻千里。她咬着唇,那么凄厉绝望地看着母亲,眼泪在她眼中颤动,她的声音也在不争气地发颤,“妈,我们都忘了他吧。”

说着转身迈上台阶想进屋,才抬起脚就绊了一下,跌倒在石阶上,她妈连忙放下菜刀奔过来扶住她,“毛毛……”

“没事,妈,我没事。”毛丽一直保持着半跪着的姿态,双手撑地低垂着头,身子越发颤抖得厉害,“妈,以后不要再提这个名字,他已经跟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忘了他!”

说完头也不回地迈进了屋。

【我再也不要见你哭】

【我再也不要见你哭】

“我们的社会是依靠道德维系的,你作为一个资深的编辑,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忘记了自己的作者,忘记了你曾经对这个作者的伤害,连声道歉都没有,包括问候。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你有没有把我这个作者放在眼里是值得思考的,你有没有具备职业cao守也是值得思考的,甚至你有没有作为人最基本的道德观念更是值得思考的。在经过漫长的一百三十多个日日夜夜之后,你突然想起有我这么一个卑微的人,并且飞越千山万水,从温暖如chūn的南方来到上海——这座寒风刺骨的城市跟我见面的时候,请问,你是带着一种什么动机呢……按照我的判断,你并不是想起了我才来见我的,而是现在你需要我的帮助。先别说话,让我猜,你的上司批评你了?你良心发现想来跟我谢罪了?或者是你突然又觉得我的稿子是旷世之作了?最有可能的是,你对我这样一个旷世奇才充满好奇,你怀疑那部稿子不是人类可以写出的作品,不是托尔斯泰再世,也是海明威附体。当然,无qíng的现实摆在你面前,我既非托尔斯泰也非海明威,我就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对不起,你很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