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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恋人(16)

“是啊,毛丽赶紧许愿。”

“许吧,许吧,我们都饿着呢。”

“生日许的愿很灵的哦,快许快许……”

毛丽只得闭上眼睛装模作样地许愿。众人齐唱生日歌,又一齐鼓掌,最后由白贤德分蛋糕,基本上人人有份,白贤德还多留了一份,递给毛丽,“给老容送去吧,他也在加班。”

毛丽不大愿意,丛蓉说:“该你去送,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是主人!”毛丽横她一眼,没办法,只好端着那一小碟蛋糕去敲副总编室的门。

“进来。”容若诚兴许是连续几天熬夜,嗓音有些嘶哑。

“容总,这个……”毛丽端着蛋糕站在门口,不知道怎么说。

容若诚正忙着,抬头看到她手里的蛋糕,摘下眼镜,和颜悦色地笑道:“谁的生日?刚才听到你们在唱生日歌,不会是你吧?”

毛丽端着蛋糕走过去,恭恭敬敬地递给他,“是我生日,您也尝尝吧,虽然不知道是谁送的。”

“不知道是谁送的?”容若诚客气地接过蛋糕,“肯定是你的朋友吧,谢谢,我可是很久没吃生日蛋糕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悲凉的感觉。就毛丽所知,容若诚离婚多年,前妻和儿子都在国外,听说已在那边组成新家庭,儿子的后爹还是个洋人。毛丽来出版社两年,从没看到容若诚跟谁jiāo往过,一直是一个人,逢年过节时才回乡下老家陪陪父母。白贤德经常说,这老容,其实挺可怜的。毛丽也这么觉得,挺不好意思地说:“就剩这么点了,他们全抢光了。”

“谢谢,非常感谢。”容若诚端详着蛋糕,笑道,“难得你们还记得我这老人,希望我吃了这蛋糕,可以变得年轻。”

毛丽笑了起来,她发现容若诚随和的样子很耐看,儒雅斯文,很有中年男人独有的成熟魅力,只是他大多时候太严厉刻板,让周围的人敬而远之。社里跟他走得比较近的也就许茂清了,许总编一走,他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毛丽越发同qíng他,又跟他聊了几句才离开副总编室。带上门的时候,容若诚忽然又叫住她:“毛丽……”

“呃,什么事?”

“那个,你……对王瑾成立工作室的事怎么看?”容大人可能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很敏感,支支吾吾的,神色诡异。

“啊,这个……”毛丽没想到他会问这事,而且还是单独问。这真有点难为qíng呀,自从上次晕倒事件后,两人很少单独沟通,每次在走廊或电梯里碰见毛丽,容大人总是慌乱点个头就逃之夭夭。大概是他觉得这个样子不是办法,于是主动跟毛丽拉近距离,不愧是领导,很巧妙地以工作开头。毛丽挠挠头,缓步走回来,倒是很会装腔作势,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挺不错的,王瑾的文笔很好,我也看过她的作品,绝对是有市场的。”

“她的文笔是不错。”容若诚也一本正经地答。

毛丽只觉脸一阵发烫……

这回轮到容若诚笑了,眼底闪烁着异样的神采,“你gān吗脸红?”

“我有吗?”毛丽下意识地摸自己的脸。

“我好像听白贤德说过,看毛丽脸红比看日食还稀罕,我看没这么稀罕嘛。”

这个白贤德,背地里这么说她啊……不过,这话从容大人嘴里说出来才真的稀罕,他竟然跟她开起了玩笑,还这么自然,绝对不同于他往常的严谨刻板。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毛丽一眼,诚恳地道歉:“一直想跟你当面说对不起,那次……都把你吓晕了。”

一听这话,毛丽忍不住大笑起来,“呵呵,您看我是那种可以被吓晕过去的人吗?我是……呵呵,我是低血糖……”

都说一笑泯恩仇,这么一笑,气氛自然多了。

容若诚还不忘表达一下对下属的体恤之qíng,“毛丽,你要多注意身体,你肯定是营养不良才低血糖的,以后少喝酒熬夜,好好吃饭。”

言真意切,毛丽感动不已,正想表达感谢,容若诚又说:“对了,许总编马上就要调走了,你跟白贤德商量一下,组织个欢送会,这事就jiāo给你们了,我老了,也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你们年轻人兴的那套我是一点都不懂。”

“您有这么老吗?”毛丽这人就这样,要是跟谁熟起来说话就没遮拦,“许总编跟您年纪差不多大,他就从不说自己老,换女朋友跟换衣裳似的。”

容若诚笑了一笑,“老许啊,呵呵,他是这样。不过我哪能跟他比?我们的生活经历不一样,人生观和价值观也不一样。”

“可你们怎么能成为好朋友呢?”

“嗯,这个问题……我们也私下讨论过,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却偏偏很合得来,也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奇妙之处吧,越是看上去不搭调的人越容易走得近,互补吧,你觉得呢?”

毛丽连连点头,“是啊,比如我跟白贤德,我们俩是属于地球上的不同物种,偏偏相互依存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什么叫不同‘物种’?你们这些年轻人说话就是这么不靠谱。”

“拜托,不要动不动就‘你们年轻人’好不好?说得你就像真有七老八十似的,您要学学许总编,永远把自己放在年轻人的位置,年轻人是时代最有力的推动者,不要刻意将自己和这个群体划开界限,否则怎么‘与时俱进’呢?”

“你还真会贫!让你当个普通编辑还真是委屈你了,要不调你去8楼?”容若诚大有试探毛丽的嫌疑,“老许一走,社里要进行人事调动,你很善言辞,做事也有魄力,社里想调你去8楼……”

“啊,别!”毛丽立马打断,“我还是待在编辑部合适,我跟大家都很熟了,工作起来也得心应手,换个部门……我很不习惯,您知道的,我不擅长跟领导们打jiāo道。”

毛丽可不傻,8楼是领导们办公的地方,她自由散漫惯了,在领导眼皮底下gān活可不是闹着玩的。容若诚又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那你怎么跟老许这么合得来呢?还经常在一起喝酒吃饭什么的。”

“这个,因为我们是相近的物种吧。”

“你,你这丫头……”

毛丽敢保证,她今天跟容若诚说的话比平常一个月说的话还多,他们很少这么随意地聊,一聊起来,毛丽发现这位‘老人’其实很健谈,说话还有那么点幽默的底子,尤其是笑声,浑厚动听,用她后来跟白贤德形容的那样,宛如“天籁”。

两人又聊了几句,容若诚举了举手中的蛋糕,由衷地说:“生日快乐!”

毛丽“嗯”了一声,也由衷地回礼道:“谢谢。”

那一瞬间,毛丽忽然有种微妙的感动,那么多祝福她生日快乐的人里,也就容若诚的笑容最诚恳了,那些馋鬼多是冲着她的蛋糕。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天生敏锐,总能在一群笑脸中分辨出哪些是发自肺腑,哪些是场面上的应付,没有理由,就是能分辨得出,感觉吧,感觉这东西骗不了人。只是,毛丽整晚都在想,到底是谁送的蛋糕?

毛丽做梦都没想到,她不过是给老容送了块蛋糕,麻烦又来了。就在她生日的第二天,她一大早刚进办公室,电脑都来不及开,二编室的刘衍逃命似的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更年期来了!”

众人异口同声,“马chūn梅?”

“正是!”刘衍怪笑着指了指隔壁,“刚从北京回来,正跟老容理论呢。”

大家连忙跑到门口,集体伸出脑袋,听到隔壁办公室传来马chūn梅慷慨激昂的质问声,愤怒得简直可以把楼板都震垮,“这还有没有天理啊!让这么个小丫头当签约作家!我们这些老的都不管用了是不是?让我们去服伺一个丫头片子!老容啊老容,你再糊涂也不至于糊涂到这地步,如果是为毛丽那样的丫头犯糊涂还qíng有可原,怎么着毛丽也是生得标致的,可王瑾那丫头……”

丛蓉推了一把毛丽,“夸你呢。”

毛丽拨开同事就要往隔壁冲,白贤德一把扯住她,“你别惹事!”

众人也连忙把毛丽拖进办公室,关上门。可是一墙之隔,马chūn梅刻薄的数落声还是一字不漏地传了过来,“这阵子我休假,可是社里发生的每件事我都了如指掌,老容你也是为党为人民服务多年的老gān部,我马chūn梅绝对不会相信你会在生活上犯什么错误,怕的是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想借着你往上爬,撺掇着别人当pào灰,就想借着给你写qíng书的机会跟你扯上关系,那qíng书我可是看了的,哎哟喂,那个酸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