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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恋人(13)

毛丽从此不敢再看星星。

即便再美的夜,再多的星星,她也连望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害怕看到他泪水的折she,那是她承受不起的痛,今生今世,不得解脱。

这会儿已是深夜,窗外高大的凤凰树在风中轻轻摇着,空气中有隐约的花香,其实窗户是关着的,花香应是chuáng头摆放着的百合弥散出来的香味。毛丽醒来已经很久了,一直呆呆地躺在病chuáng上,任护士在她的手腕扎下那一针,疼痛很轻微,冰凉的药液迅速渗入血管,流遍全身。又是那种最深处泛起的悲恸,让她陷入无边无际的茫然无助,只有泪水汹涌而泻。好在白贤德出去买水果了,她一个人静静地流泪,没有人看见。

片刻后,白贤德买了水果进来,她老公郝健一也提着保温瓶送来了粥。毛丽极快地转过脸,拭去脸上的泪痕。白贤德问她怎么了,她笑笑,说没事,打针疼的。白贤德知道她撒谎,估计看到郝健一在场,倒也没有深问。

但郝健一看到毛丽就颇不自在了,傻笑着跟毛丽打招呼,挠着脑袋不知道说什么好,毛丽qiáng作镇定,回应郝健一的问候,自然也问起罚单的事,白贤德一听,差点将他轰出病房,“你个死东西,竟然敢开毛毛的罚单,还扣她的分!难怪她会晕倒,没准就是被你气的!明天早上你立马给我把单撤了,要不有你好果子吃,胆儿大了你,无法无天了……”

“大姐,人家是为工作。”毛丽反倒帮郝健一说话,她自己闯的红灯,自己心里有数。可白贤德不依不饶,硬是把郝健一骂了个狗血淋头,郝健一在外头威风八面的,但一面对老婆就矮了半截,低眉顺眼地活像个小媳妇。毛丽吃完了粥,他乖乖地洗了苹果送来,白贤德要他滚,他就乖乖地滚,回家给喜儿讲大灰láng的故事去了。

喜儿是白贤德的闺女,刚满三岁。毛丽过意不去,要白贤德回去,想都想得到,她是上午昏倒的,现在是晚上了,白贤德整整在医院耗了一天。

“这么晚了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能行,喜儿没你可不行。”毛丽知道喜儿最黏白贤德,晚上没见娘就不睡觉。

白贤德说:“没事,一个晚上而已。你家人不在南宁,我多少还能照应着点,也正好有机会聊聊天。”她给毛丽削了个大苹果,递过去,“医生说你低血糖,加上疲劳过度,休息下就没事了。你安心躺着,许总编在外地开会,说批你三天假,让你好好养养身体。”

毛丽接过苹果,脆生生地咬了口,“这苹果,真甜。”白贤德很高兴,她肯吃东西就表明问题不大,吃了点粥,脸色好看些了,jīng神似乎在慢慢恢复。毛丽一边低头啃苹果,一边翻杂志,“爱人,有什么话就说吧,你这么深qíng地看着我,实在让我招架不住。”

白贤德扑嗤一笑,这死丫头,身体稍微好点又开始贫。两人贫惯了,静默不过一会儿,又掐上了。白贤德也削了个苹果给自己,咬得脆响,“见识了啊,认识你两年,只知道你的拿手好戏是梨花带雨,不想你还有绝招没使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是真晕。”毛丽白她一眼。

“真晕啊,我还以为你是装的。”

“我要是能装得这么像,我可以拿奥斯卡奖了。”

“可也不至于吧,凭你毛丽的胆子,还真能吓晕过去?老容虽然严厉,他发脾气的样子我也见过,不至于会把人吓晕吧。”这是白贤德最好奇的地方,不仅她好奇,全社的人都好奇,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的毛丽小姐居然还能被副总编大人给吓晕,当时隔壁的一编室和走廊对面的其他三个编室并没有听到什么咆哮如雷的声音,只听到什么东西被摔碎了,接着就是容若诚大喊快来人什么的,大家还来不及冲进副总编室,容若诚就抱着毛丽冲出来了,直奔电梯。

“哇,你当时没看到老容那脸色,比你的还白!”白贤德嘴大,一个苹果没几口就啃完了,咋呼着说,“我跟他共事十几年,从来没见过他那么紧张,乖乖,你快说,他怎么把你吓晕的。”

毛丽的脸色黯淡下来,“我晕倒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要晕,这事就不要再说了吧。”

白贤德点点头,这才不再追问,替她掖掖被子,“那你睡吧,睡好了才有jīng神,也怪我这阵子给你布置的活太多,你放心吧,你手头的工作我挪了部分给三编室,让你有更多的时间休息。”说着不知怎么,眼眶陡地就红了,“毛丽,你能不能对自己好点呢,平常见你挺闹腾的,其实我知道,你过得不开心,我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但你还这么年轻,甭管过去经历了什么,好好对自己,日子总可以过下去的。”

“是吗?”毛丽神色恍惚,无力地靠着chuáng头,淡然道,“我并没有刻意要nüè待自己,其实我过得还算可以的吧,能吃能喝能睡能玩儿……我累了,想睡觉。”

“好,好,我不说,什么都不说了,你休息吧,我出去透透气。”白贤德只得离开病房,顺手帮她把门带上。刚出大楼,就看到了容若诚,一个人闷闷地坐在花园的榕树下抽烟,从地上一堆的烟头看,显然他已经来了很久。

白贤德正寻思着过不过去,容若诚倒先看到了她,明显有些不自在,白贤德想装没看到都不成了,只得走过去打招呼:“容总,您来了,内(那)个……您吃了没?”话一出口,她就想掌自己的嘴,都十点了,还问这。

容若诚起身,路灯下的他显得格外萧瑟沉默,一身的烟味,他弹弹身上的烟灰,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吃了,你……还在这啊?”

白贤德说:“可不是,那丫头没什么家人在南宁,我晚上反正没事,陪陪她。”

容若诚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句:“她,还好吧?”

“挺好的,晚上吃了点东西,jīng神恢复得不错。”白贤德虽然一肚子的疑问,却也不敢贸然问容若诚是怎么把毛丽吓晕的,作为下属,遇到不方便问的事qíng最好是装糊涂。

容若诚显然也没有要解释的表示,兀自又坐回到长椅上,他抬起头,医院外的霓虹闪亮,街灯如珠,参差的高楼间夹着一轮月亮,模糊而朦胧。城市的森林一到晚上,就显得格外凄清冷漠。而月光透过头顶的树叶间隙漏在他肩头,唯独他的脸罩在yīn影里,看不真切,只听到他的声音发涩,莫名问了句:“小白,毛丽……来出版社多久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用这话来形容倒霉的王瑾再恰当不过,本来很严重的事qíng在王瑾这里最后来了个惊天大逆转,别看这丫头身材滚圆憨头憨脑,可她的文笔确实不赖,多年写网文磨砺出来的,功底深厚,随便掰篇文字都美得像诗,据说她还是某文学网站的当家花旦,花旦啊,所以说人不可貌相这话也是没错的。毫无疑问,王瑾帮毛丽写的那篇思想汇报虽然闹了个大乌龙但也显露了她的才华,老容是个惜才之人,经过深思熟虑他收回了辞退的决定,还要给王瑾成立专门的工作室,她之前在网上发表的全部作品也将陆续出版……

毛丽回社里上班得知这消息时事qíng已经定了,她吓了一跳,瞪大眼睛问白贤德:“工作室?老容要给她成立工作室?”

“没错,这得感谢你,功德无量啊,毛丽。”

“……”

下午开例会,容若诚果然在会上宣布给王瑾成立工作室的事,还jiāo代一句:“社务会通过后,就由毛丽负责这件事吧。”

“那很好,王瑾就是毛丽发掘的。”白贤德接话接得真快,会议室里的人全笑了起来。

毛丽狠狠剜了眼白贤德,恨不得拿胶带封上她的嘴巴。

说起这次的绯闻事件,毛丽真是想死的心都有,现在每个同事见到她总要拿这事开涮,其实容若诚已经很避嫌了,毛丽住院那两天他都没敢明目张胆地去病房看望她,只发了个短信向她道歉,毛丽回复说不关他的事,希望他不要放在心上云云,尽管这样还是没能化解两人间的尴尬。早上碰巧在停车场遇到他,两人一同进电梯,结果很快就传开,说他们“恋qíng”进展迅速,已经同进同出了。毛丽纵然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她是真的想死!

这会儿白贤德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容若诚没有再接话,岔开话题说别的事去了,但他的脸色明显有些异常,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像是不大好意思似的。毛丽碍于那么多同事在忍住没吱声,散了会一回到编辑室,她就和白贤德掐上了,白贤德还一脸无辜,“工作安排嘛,你也未免太敏感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这也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