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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这样爱(132)

但祁树礼毕竟是见过世面的,没表现出什么不满,反而不声不响地拿起手边的红酒站起身给耿墨池的杯子斟满。

“谢谢。”耿墨池很绅士地点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墨池少喝点,你不能喝太多的酒。”我连忙叮嘱道。

“没关系,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耿墨池放下酒杯,抹了抹嘴边的酒渍,“祁先生倒的酒怎么能不喝呢,就是毒药我也得喝。”

我看看祁树礼,神经顿时绷得紧紧的。

“Steven言重了,我从来不给人毒药,自己酿下的苦酒只能自己喝,怎么能给别人喝呢?”祁树礼这话说得很客气,却有一种动人的悲凉。耿墨池漫不经心地吃着一块鱼,好像在听,也好像没听。

祁树礼gān脆放下筷子继续说:“今天我很高兴,真的,我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局面出现。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也伤害到很多人,我以前不相信报应,现在相信了,我受到了我想象不到的报应。”说着他把目光投向身边的安妮,伤感又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声音哽咽,“还有什么报应比这个报应更大更残酷的呢?很多事qíng也都是从这件事上看开了,不属于自己的怎么勉qiáng都没用,属于自己的赶都赶不走。我做梦都没想到我做了这样的事,先是利用跟她结婚报复你们,后又弄瞎了她的眼睛,居然还是没有失去这个妹妹,可是……”

第八十章 请赦免我的罪吧(4)

他又把目光投向我,有些失神又有些悲怆,“我付出了全部的身心,甚至弄瞎了自己妹妹的眼睛,却还是得不到你的爱。这辈子,我都没有可能了……”

我一阵发愣,手中的筷子从指间滑落到地上。

席间,我陪安妮去洗手间。

在洗手间的大镜子前,我终于忍不住掩面而泣,一边的安妮没有安慰我,只是说:“你很幸福,两个男人都这么爱你。”

“幸,有时候也是不幸。”我幽幽地说。

“可是考儿,幸与不幸有时候是看值与不值的……”安妮怅然地望着根本看不见的镜子,若有所思,“我或许是不幸过,但既然已经不幸,就希望身边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能够幸福,如果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幸福和平安,就是自己最大的幸福,好遗憾,直到现在才明白。”

“安妮,你能这么想固然好,可是同样的道理,你也要幸福才是,你幸福了我们也才会觉得幸福,因为,你实在是太不幸。”我说着又哽咽。

安妮的脸上露出恍惚的笑容,“我是很不幸,但你知道我最大的不幸是什么吗?是我逃避了很多让自己幸福的机会,因为童年的不幸,认定自己就不再有幸福,于是作践自己,糟蹋自己,毁灭自己,到头来真的变得更不幸。直到眼睛失明,我忽然就安静下来,这才醒悟,其实幸福一直就在身边,只是我一直视而不见。”

我连忙说:“安妮,过去的事qíng就算了,别再放在心上。”

“嗯,我不会再想了。考儿,你知道吗,我很感激你,因为是你让我哥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真正爱qíng,即使他离去,也不会遗憾的,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他的爱qíng,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们,还有大哥。这么多年,从来只有别人为我付出,现在我也要学会付出,可以说弥补,也可以说是……是自赎……”

“安妮……”我抓住她的手臂,几乎听不下去了。这样的一段话,我怎么听着有离别的味道,透着令人心伤的气息。

“给我补补粉吧,别让我哥他们看到我哭过。”安妮笑着说。

回到包间,推开门的时候,正好看见耿墨池在给祁树礼斟酒,两人低声说着话,态度平和得让人很难相信他们是狮子和老虎的关系。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遥远和亲近,理解和排斥,痛苦和喜悦往往都只隔了层纸,只要撕掉那层纸,什么隔阂都有可能消除。狮子和老虎也能成为朋友,谁能相信呢?

两天后,祁树礼投资的白树林医院开业三周年,他很忙碌,人也消瘦得很快,我提醒他注意身体,可是他却没工夫顾自己,有一天忽然打电话过来说:“让Steven这两天来医院看看,我刚从美国请来一个很著名的心脏病大夫,听说他给人做过心脏移植,我把Steven的病qíng跟他讲了一下,他说要具体看看才知道。你把这事给他说说,要快,Smith先生过两天就要走。”

起先耿墨池不愿意去,他对自己的病qíng早已不抱希望,后来经不住我反复游说,他终于肯去见Smith大夫。那是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美国人,很和蔼,他仔细地给耿墨池做了各方面的检查,又看了他以前的病历,最后他作出结论,耿墨池属于先天xing的窒间隔缺损,常规的治疗对他已经没有用,他活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心脏移植。但是这个手术技术要求非常高,国内是在1978年开始的心脏移植,目前整体技术与国外还是有差距,Smith建议最好还是去国外做手术。因为术后的排异反应直接影响了病人的存活率,目前国际上此类手术存活最长的已经超过20年,以耿墨池的qíng况看,手术越早进行越有利于术后对抗排异反应,不然即使做了移植手术能否扛得过去也是个问题,所以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找到配型一致的合适心脏,而且是越快越好,那不是光有钱就能做到的。

祁树礼当即表态,斩钉截铁:“找,不管有多艰难,花多大的代价,我们一定要找!国内技术有差距我们就到国外去做,钱绝不是问题,哪怕是万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

当时我和耿墨池都在场,我的感觉不是用感动可以形容的,耿墨池的感觉我不知道,他只是半天没说话,一直愣愣地看着祁树礼。从医院出来时他终于忍不住说道:“谢谢你,不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祁树礼意味深长地看着昔日的qíng敌:“真心话?你觉得我现在还不够真心吗?人都有私心,我现在不妨告诉你,让你活下来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因为……”说着他把目光转向我,闪闪烁烁,变幻不定,“因为她爱你,如果你死了,她会活不下去,她活不下去,我还有活下去的意义吗?”

只是不久,祁树礼自己也病倒了。

其实我早察觉出他的身体有恙,不仅消瘦得厉害,脸色更是huáng得骇人,看上去起码比他的实际年龄老了有十岁。耿墨池虽然也是病重,但jīng神状态一直很好,祁树礼却是连jīng神气都没有了,似乎走路都很吃力。以前他每周都要去做健身或是打打高尔夫球,现在这些体力运动全部取消不说,连一日三餐后的散步都甚少进行。

他好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和摧残,整个人都垮掉了。我总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窥视他,想象着究竟是什么事让他变得如此虚弱憔悴,能有什么事呢?而他似乎有意在回避着我,虽然同住一个小区,隔湖相望,却很少碰面。我觉得我跟他之间蒙上了一层不明的yīn影,这次我敢保证,不是我的原因。

终于在一天午饭后,我在林荫道碰到他,忍不住问:“Frank,你最近是怎么了,气色很不好,也瘦了很多,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他当时正准备出门去,听见我问他,回头瞟了我一眼,笑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前阵子到医院检查了下,查出有胆结石,可能要开刀。不碍事的,只是个小手术而已。”他安慰我说:“过阵子就会动手术。”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

“那就好,我不希望你有事。”

“谢谢!”他站在风中看着我,目光柔软得让人无法相信他就是过去那个叱咤风云的祁树礼。眼前的这个人面色无光,弓着背,那么的苍老不堪,他真的没事吗?

“考儿,遇见你真好。”他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转身离开,孤独的身影消失在林荫深处。

一个礼拜后,祁母在湘北病逝。

祁树礼带安妮回去奔丧,我也随行。因为妹妹白葳jiāo了个西班牙男友,这次带回来准备订婚的,我很想看看我的这位洋妹夫,一路很顺利地到了湘北老家。出于礼节,我还是去灵堂拜祭了已经作古的祁母,毕竟死者为大,再说事qíng也过去那么久了,何苦再跟自己过不去。但是祁树礼会不会这样想我不知道,整个拜祭过程他都面无表qíng,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按习俗,他应该披麻戴孝的。

因为他是祁母唯一的儿子。

但是他没有。

这时候我隐隐觉得,他还是没有原谅自己的母亲。午饭他没有跟祁家的亲友吃,打过招呼,带着安妮上我家吃去了。我们还没进门,就听到家里笑声不断,我一进去,全家人都围了过来,妹妹白葳更是抱着我直跳,她的西班牙未婚夫则腼腆地跟我打招呼。母亲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张罗出一桌的佳肴,都是我爱吃的。父亲询问我在长沙的qíng况,还跟祁树礼说,有空多回家。他特意加重了“回家”两个字,显然在他们的意识里,祁树礼已是我们家的一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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