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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份(44)+番外

作者: 林萨 阅读记录

冯连朝怔怔间,有些懂闻如许了。

在他接触过的人里,很多的,在重新面对现实世界时都有困惑、自卑、无奈,日复一日催生成各种痛不欲生的情绪,毫无目的在这个世界张望。

闻如许也一样。

他看起来白得像一张纸,整个人好像连情绪也都是空白的。他不喜欢自己那段过去,但看上去也没有当一回事。

好像现在给自己找了一个方向,就不算太无措困苦。

只是那总归是飘渺的。

一个人在世界上活下去,理所当然不需要原因,但对某些人来说又太难找到理由。

冯连朝问闻如许介不介意和谈谈自己的想法。

闻如许摇头,说不介意。

他很坦诚,最后还对冯连朝说:“刚出狱的时候其实挺茫然的。现在好多了,我知道以后会越来越好。过去的事也过去了。”

这话他也对董学友说过,语气里带着真诚又微小的期待,让人相信,他眼底明明闪烁的光也是从心底有对新生活的微火。

可是,冯连朝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不是这样。

那时候闻如许好像万念俱灰,眼睛有一层绝望的灰色雾霭。

贺定平的死,在当时算是大新闻,每一份报道中都是家破人亡的闻如许成了亡命徒,借钱不成,反目仇杀,还有扑风捉影说事发前,闻人家的独苗是吸毒吸坏了脑子。

公安很重视,案子刚交到冯连朝手里,闻如许已经在看守所待了半个月。

在回放的审讯视频里,闻如许盯着眼前的案宗,嘴唇动了动,什么声音都没有。

冯连朝辨认出,眼瞳震动的闻如许那句轻得听不见的声音是在说,“死了啊。”

预审的同事说,和那些心理素质过硬的老滑头不一样,这个什么都说不出来的小孩是真的吓惨了。

和冯连朝见面时,闻如许看完了起诉书,十分麻木。

反而是冯连朝出于同情,多问了两句。

在闻如许被带走前,终于他冰冷坚硬的盔甲里露出了一点软弱的害怕,小声问他:“我知道杀人偿命,那我是不是一定会死?”

死不能赎罪。当时冯连朝已经提交了材料,贺家的诉求,故意杀人,十年以上。

那时候闻如许或冷漠、或害怕,也不是今天这样麻木而平静。

在阳光洒满的窗户下,二十三岁闻如许尽管单薄,但坚韧了许多,露出浅笑,“所以要谢谢你。”

要是真的十年,十年后,还没有闻如许也不一定。

冯连朝看着他,有淡淡的无奈神色,“小许,有个事我一直没和你说。

虽然是他建议贺家改变诉求,最后给出了最低刑法力度,但那也是在衡量案件事实的基础上。

“是我把案子的资料拿给张律,但是张律不是我安排的。”

意外地,闻如许看着阳光里的尘埃,看他笑道,“我知道。”

冯连朝接下来字斟句酌的话都陷进了一团软棉话,堵着嗓子眼说不出话。

闻如许说:“其实是猜的。你的立场不方便做那些事。”

冯连朝默默消化这个事实,他早该知道闻如许哪里有那么傻。

闻如许很多事都明白,只是光明白又有什么用。

“你和他……”

“没什么关系。”

冯连朝马上说:“那不提他了。我们聊聊其他的。”

闻如许看冯连朝,觉得这个大忙人今天有些奇怪,问他怎么了。

难道韩在野被双规了?

冯连朝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很讨厌他?”

闻如许笑笑,“那是怎么了?”

冯连朝敛了笑,皱了几次眉,看向闻如许放在膝上的病历。

昨天混着案宗档案被他一并拿回家,然后被父母看到,正好家有个医生,以为是他的病例,把外文诊断书一看,他爸差点过去。

闻如许听完微愣,又笑了一下,像是被灰尘呛到,拳头按着嘴唇低咳,说:

“不是多大的事。”

又是这样,好像冯连朝知道生病的那个人不是他本人。

他还不到二十四岁,肺部功能不如一个老人。所以他越来越消瘦,越来越力不从心。

“……呼吸困难,伴随心悸,这种肺部疾病引起的肺动脉高压,是心衰的表现……”

冯连朝口舌一时苦得无法开口。

沉默间,输液软管滴下冰凉药液像一大颗闪闪的泪珠,沉甸甸坠下,进入闻如许的血管。

送他去公司的路上,冯连朝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也没多久。”

“这事你告诉过别人吗?”

“有的。”

冯连朝问他是谁。

闻如许碾着发寒的手指,说:“我爸妈。”

……是谁照顾你。

这后半句话在冯连朝嘴里哑然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