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你(25)
她立刻点头。
跳舞她似懂非懂,但她喜欢绍桢的母亲。
她那么美,笑起来讲话的时候,眼睛里好像落了星星,闲适而华丽,美得好笃定。那样轻盈的笑容拂过来,就算绍桢闯了祸,他父亲也不好意思发火了。
她好希望将来长大了,自己也可以那么美。
所以,听见她说小时候学过舞,她立刻就点了头。
这是她跳得最好的一次。
她看见虞绍桢捧了花坐在台下,不免有点后悔答应跳四个小天鹅,而不是争取一段独舞。她不想他上来送花的时候,边上还有另外三只“小鹅”在傻笑。
接着,又为自己这点自私自利的小念头觉得心虚——从前她可没觉得自己这么虚荣。
她让自己全心全意地沉浸在旋律里,涓流般的兴奋从足尖脉动到掌心,她看不见他的眉目,但却仿佛能触到他的目光。
这是她跳得最好的一次。
同样的洁白纱裙,同样的羽毛发饰,连下颌扬起的角度都如出一辙的优美娇俏……然而他远远望过去,一眼就认出她来,无需分辨。
水准一流的舞剧他也看过几次。舞也好,人也好,皆是赏心悦目,美仑美奂;但却从来没有一场,看得这般惊心动魄。
变幻的足尖宛如振翅的蝴蝶,仿佛下一秒就会盈盈飞起。
他知道她未必看得见他,但他明白,她是跳给他看的。
阳光依然灿亮的夏日傍晚,轻盈曼妙的少女在阔大镜面之间恍若临水摇曳的花枝。
翡翠色的眸子碧波微漾的湖面,薄有汗珠的脸颊像几乎要熟破皮的蜜桃。
他悄然立在门外,片刻的失神之后,便急急转身,对着光线斑驳的走廊闭上双眼。
过于浓烈的美好,常会让人心生疑虑。
像烟火,像虹霓;
有恰到好处的距离,才能安然欣赏。
她明明在台上,却好像越跳越近,直舞到了他眼前来。
他几乎能望见她颊边微微浮出的两点笑靥!
那明媚而挚烈的目光仿佛在拂动金芒闪烁的弓弦,手落弦惊,他迟一刻,便会当胸撞上一箭。
他只觉得胸口一震,猝不及防地转开脸。
他不能再看。
一直专心看舞的端木突然被一大捧郁金香挡住了视线,讶然对虞绍桢道:“你干嘛?”
“我出去一下,你把花送给晏晏吧。”
端木连忙拉他却没有拉住:“这马上跳完了,你去哪儿?”
绍桢淡淡一笑:“去洗手间行不行?”
旋律渐入尾声,面上虽还是不动声色的“仙女脸”,但她终于敢用眼尾的余光去搜寻他的身影。
毫不费力,她就看见了他——不单单是因为他笔挺的白色制服太太醒目,更因为满场观众,只有他一个正欠着身子离席而去。
她浑身上下的血管被冰封了一瞬,之后又变得沸热。
他挺拔而冷峭的背影箭矢般破空而来,穿过她的身躯,击碎了单薄的羽翼。
练习许久的惯性让身体默然完成了最后的连串动作,她和同伴牵手谢幕,毫无知觉的笑容僵硬如雕塑,一只膝盖跪在地上,毫无征兆的眼泪掷地有声。
谢幕再三,掌声里响起了善意的口哨,一束粉红色的郁金香递到面前,端木温悦的声音顽笑得有些牵强:
“晏晏,祝贺你们演出成功!”
她接住花,唇角刻意翘得老高,眼尾却一丝笑纹也无。
端木看在眼里,心头一阵惴惴,凝视她的目光,温柔伤感,久久不离。
丝绒般娇嫩的花朵堆在胸前,面罩似的笑容掩去了所有心潮涌动,刚一走进低垂的帷幕,叽叽喳喳的调笑便像薄利的刀锋,轻轻划过她裸露的肩臂:
“原来是送给你的,晏晏,你真能装!”
“你男朋友啊?”
“哎,刚才他边上那个——就特别帅的那个,你认识吗?”
……
晏晏恍恍惚惚听着,笑意僵停在脸上,面孔几乎要低进花瓣, 旁人只以为她是害羞。
他为什么不看完她跳舞就走?
他如果不是来看她的,那为什么要来?
手中的花束像一个欲盖弥彰的嘲笑,她拼命忍住眼眶里的湿热,只想快点躲到一个没有人可以看见的地方,浑然忘了舞台边上还有五级台阶!
她心不在焉地踏下去,脱口便是一声惊呼!
颠簸着踩到地面的一只脚没能撑住身体的平衡,反而激起一阵剧痛。
身后一片惊叫,几只手伸过来拉她,还有人去捡落在一帮的花束,她跌在地上,一行眼泪随着痛楚潸然滑出,她竟然觉得有一丝庆幸:
这一下,没人会猜疑她的眼泪了。
她撑着同伴站起来,口里刚说“没事”,重又着力的足踝又是一痛,她情不自禁地抽了口冷气,难耐的疼痛让她不敢再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