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61)+番外
“可惜了这,白白的桃花脸呐粉粉的芙蓉颊,流成香房空闺独守,怎一寂寞两字说道,啊——说不尽的空,空,空,空,空,空,空,虚啊……”
天,天,天,天,天,天啊……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本来就不应该莫名其妙的和陌生人搭腔,更不应该一发晕一发热就跟着这家伙到他的院落去。
这一路上那人就已经是足够的发痴发嗲发怨,等她受不了猛地抬头望过去,又落进那双静得跟湖没两样的眼睛里。像浑身尴尬怒气,仿佛一桶冷水浇了下来似地,满心的不舒服由刺溜一下给灭得干干净净。
这人实在令人觉得恐惧。
“等过了翠竹等过了黄花,看遍了松杉看遍了杞梓,秋凉梧桐坠,春暖杏开花——心如缕啊心如麻,过了春花秋月等过了夏荷冬雪。小相好,你怎么还是冰封的谷地,不见影啊没人应。一颗剔透通八窍的小心肝啊,硬生生给撕碎了个七八瓣呐,为甚,为甚你还不来,……我的心,上,人呐——”
噗——
刚咽下去的水差点吐了出来,不小心给岔了气咳了几声——她真错了,她错了还不行么,别这样玩她呀。
“鸳鸯鸟,同柄莲呐,红帐里多情伤离别……一番情,若是被雨大风吹去,徒留鱼游池水鹭立岸头,白茫茫,——伤人心,更是负心人……”
本来还多慷慨激昂的,只见着浅苔轻轻的,轻轻的,降下声量,一点点一滴滴。
从开始戏说般的嗔笑,逐渐变得安静,一双眸子看不真切。嘴角似乎勾起弧度,却是那种哭不出声的笑意,这笑意是虚的。
这笑意是虚的。
一半是明亮的,一半隐在突然浮现的阴影中。古井般的眼睛似乎添了抹淡淡的暗光,像是他一身的黑紫衣裳,是流转不出颜色的纯粹。
可他笑起来分明是有点模糊的不真切。那笑容是虚的,眉心微微皱着,神色怔仲,仿佛想到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声音是从嘴边一丝丝流出来的水,少了分刻意的夸张,多了分什么南湘也来不及顾及,一颗心突然吊得老高,刚刚还觉得这人实在是神经质,——可声音一变,一压低,带了分正经,弄得自己也跟着忽悲忽喜,同生情仇了
这人真是绝好的戏子,能让人跟随他一颦一笑,而一喜一忧。
可能是被他这难得的正经样给震到,南湘闲下开始认真听戏。
她心里平整恬逸,如三月蔓延成海的花田。复杂且纠结的感情即便无法回应,却也值得她尊敬,平等对待。
“山不断,水无涯……”他低低念叨着,柳影,花香,深深院落锁,“……负心人,伤人心,我的小姑娘啊小姑娘,你怎么还不归来?”
眉眼低垂看不清楚表情,声音也顺着脸颊低低的滑落。
“瞧着这一堤的杨柳绿,三径满开菊花黄……春秋复冬夏,你怎么还不回来?”
词句凄婉,南湘不忍再听,抬头望出窗去,只见着天空微云若绡,舒卷天际。
浅苔这院子光秃秃的一片,无草无花无树,只有一堆不成型的石头撂在院子里。他也真奇怪,南湘一面自己嘀咕着,一面打量砌成各色模样的石头,合着屋里一堆石器,奇怪,又别致。
若心中有丘壑,枯盆景也是极美的。
做一块,又瘦,又漏,又透,又奇特的,太湖石。
心硬如铁,不知情愁。
第43章 往事皆不是,人间空唱浮生梦(二)
孔老妇子云:唯小人与男子难养也。
时有名言警句:恶男子不能惹也。
尽是良言也。
*** *** ***
南湘秉性本就是一个平和清静,从面上看也是一冷静自持的主。
无论怎样的状况,她都能冷静的努力是自己适应。
初见的惊吓疑惑在她慢慢忍耐之下,突觉这些装腔作势唱词,从耳边徐徐流淌而过时,竟察觉到美感。仿佛满园梨语桃花香。
纵然是乖张浮夸的句,肆意调弄的语,纵使是似笑非笑挑起的嘴角,似悲似喜点上的泪痣,古井似深似浅的眼。
她从没见过这种人。
端得一副好皮相,一把好嗓子,一腹妙诗情,一身异鬼魅,又是一脸庄宝祥。
这方水土,真是出美人。还个个不同,徒让人羡慕。
她是细心之人。元生董曦萦枝,都是那种一眼便可知道他心中寂落的人物。她即便心无私情,却也能顾及怜惜,温和以待。
她在国风病榻前送医喂药,也是知道他心里对着王女心中苦苦的恋慕。
可这站在面前舒袍展袖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故事,又是怎样的心肠?
他是真的如他的唱词一般苦苦相恋着么?南湘却总觉得隐隐不妥,仿佛一切只是做戏,他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哭是他的事,笑是他的事,爱不爱眷恋不眷恋更是她自己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