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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何处问多情(53)

‘并蒂花开,天下大乱。’

那个疯子的张狂的样子再一次浮现在眼前,十六年前,他真的上过一份这样的奏表吗?

十月初六,恒昌公主的生辰……

“李晋李大人早就疯了。”晏清鸿淡淡的说了声,“当年是否有这份奏表,清鸿亦是不知,若是往年国书中有记载,清鸿会记得去查查。不过皇子殿下对疯子的话太过上心,他日莫要叫人嘲笑了去。”

“我记得晏夫人似乎也是今年及笄呢。”易承烈根本没有松口的意思,“这么算来,晏夫人也是十六年前在东都诞下的吧?”

他的声音很大,我们四人站在廊前,四方的回廊没有其他的遮掩,我与恒昌公主的容颜,还有晏清鸿与易承烈的争执,早已是尽入百官贵妇耳目中。

“不是!”这一声,比易承烈刻意放大嗓音更加的沉厚,也更加让人听的清楚。月白的人影忽然出现,站在我的左手边,与晏清鸿一起,将我护在了中间。

“先慈在京师诞下舍妹,由翊扬亲手护送三日方到东都。因此先慈与二弟才误了避难时机,未能及时逃脱兵乱。这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情,更是翊扬心头之痛,今日虽是皇子宴宾喜日,却也不适合拿先慈及翊扬之痛开玩笑。”哥哥半步踏前,冷哼连连,“皇子殿下,适可而止!”

如果说易承烈刚才的话让大家有所猜测的话,那么哥哥突然的厉色则顿时让人醒了神,虽顾及两国皇家颜面未曾口出讥讽,倒也是脸露不愉快。

“兄长息怒。”我轻轻拽了拽哥哥的衣角,“皇子殿下只是关心我‘红云’国运,只怕未存坏心,不可伤了和气。”

我与哥哥飞快的交换了个眼神,在他的眼中望见一丝无奈,一丝愁。

我缓缓轻言:“皇子殿下,家兄十六年前独自守护凝卿到东都这确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您若非要好奇凝卿生辰,凝卿唯有不顾礼德,告知您便是了。凝卿十月初一生辰,不知您是否还有疑虑?至于凝卿与公主之间……”

我正想开口说不过是巧合,手掌忽被晏清鸿握住。

片刻凝停,耳畔声音已起,“风府先夫人乃当今皇后娘娘胞妹,当年便十分相似,易皇子打探了这些许私密之事,竟连这个也未探出?”

一瞬间,窃笑声四起,至后来更是渐渐变大,随即成为哄堂大笑。易承烈的脸色铁青难看,咬牙不语。

晏清鸿握着我的手,唇角浮着淡淡的微笑,忽然朝着东厢的门倒身跪了下去:“清鸿不情之请,内子幼年丧慈,望皇后娘娘多疼爱照拂些。”

55 柔情万千 沉落君怀

我坐在椅子上,全身冰冷麻木,僵硬着。想要动,却如同凝结了血液般。

我的记忆,还停留在今日宴会中那凌乱的一幕。

众人纷乱的声音,恒昌公主惊诧的面容,还有……

我见到了拜堂那日,那双温暖手的主人。

“凝卿拜见皇后娘娘。”我轻轻的跪在她的面前。震惊与迷惘让我急切的想要在她的身上得到答案,僭越了臣妇应该的垂首。

她雍容端庄,气质静雅,宫装流云袖垂落身畔,不起一丝波动。那双凤目中和蔼的柔光停留在我的脸上,许久……

她,就是皇后娘娘吗?

手腕处,热热的,仿佛是新婚那日残留的余温,一直保存到了现在。

我迎着她的目光,任她打量着我,仿佛想要从中寻到什么。可惜注定要让我失望了,那双凤瞳中依然安宁,甚至有些高高在上的遥远。

“你是风家的女儿凝卿?”声音清冷,带着一贯上位者的尊贵。

我心头的激动在渐渐平息,初始燃起的莫名孺慕之情,渐渐微弱直至熄灭,目光垂敛,伏趴在地,“回禀娘娘,正是晏门风氏凝卿。”

“嗯。”平平淡淡一字,她未再询问,也没有让我起身。优雅的站起,朝着门外行去。衣袖垂落,打在我的脸上,丝滑,却凉。

门外,传来细长尖亮的嗓音:“皇后娘娘起驾回宫……”

我回首,只能看到清婉高贵的背影,在阳光中投射下阴影,笼上我跪倒的身体。

不知是如何回到的晏府,也不知自己到底坐了多久,木然的将眼光投射向窗边,树影在月光中摇晃,婆娑着窗纸。

夜了吗?

我动动身体,撑着椅子站了起来。忽然脚下一软,又跌了回去。

桌椅的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血液流转间的酸麻让我蹙起了眉头,伸手揉着自己的腿弯。

门被轻轻的推开,人影伴随着粥香缓步而入,手中的烛台亮了那俊朗,在我身边悄然静立。

“怎的不掌灯?”他放落托盘蹲下身,手指抚过我的腿弯,掌心握着我的小腿,轻轻的揉着。

这里,是只有自己和夫君才能碰的。

在瑟缩的刹那,我才恍惚着,他,难道不是我的夫君吗?

“适才出神,不觉已晚了。”回了声,低头看着眼前的人。

他蹲在我身前,绣鞋不知何时已被除去,我踩着他的膝头,他双手抚捏着我的小腿,酸胀感顿时得到缓解。

他是夫,是家中的君。这般行为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很多事,莫要想太多,适时的沉凝可以让人冷静,过之则伤神。”他轻轻的开口,声音如水般在房间里流淌:“我一直未打扰你,只望你能自己出来,看来以后还是不能放任你。”

他的语调中带了几分温情的溺宠,亲昵笑言。

“你,一直都知道吗?”我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是猜测着:“易承烈说你见过恒昌公主。”

“知道。”他简单的回给了我两个字,让我的心头咯噔一下,空沉了。

不等我细究,他再一次开口:“公主养在深宫,我虽然与她相处过,却并不似易承烈说的那般见过公主的面,所谓知道,不过是猜测而已。”

“猜测?”纵然晏清鸿是心思敏锐,却不是铁口神算,我不相信他竟连我和恒昌公主容貌相似都能算出。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抬起脸,“还麻吗?”

足下,踩着他的膝头,热热的温度顺着我的足底爬了上来,那酸麻早已消失无踪。

急急的收回脚,想将一切掩在裙下,却被他握着足踝,再不能收回。

他的手指,拈着我小巧的绣鞋,仔细的套上我的足,“我来。”

热烫的感觉烧上脸颊,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的动作,看着那细致的手指擦过我的脚踝,看着他雪白的指尖与艳红绣鞋之间鲜明的对比。

他放下我的腿,抬头扬起微笑:“我知道你喜欢问,不过先用膳好吗?我很饿。”

“你……”那笑容竟让我不敢对望,“你也未用膳吗?”

目光,已然看到桌边的食盒中两副碗筷,这才发觉自己多此一问了。

将盒中的菜一盘盘的端了出来,我盛着饭,恭敬的放到他的手边,“请……”

手未抽回,已被他握在了掌中,“莫要与我多礼,我讨厌这些东西。”

相处这些时日,我或多或少知道了些他的性子,倒也不辩驳,坐下默默的吃着。

心头,闷闷

有太多想知道,却明白不能知道的事情。我不敢问哥哥,更不敢问爹爹,今日皇后的态度已经告诉了我一切。

我是晏门的夫人,我是风家的小姐,其他的什么也不是。

不觉,手中箸已停,轻叹了声放下碗。

“这是我们第一次相对用膳,你却对我唉声叹气,莫非看着我让你食不下咽?”他夹着菜送到我的碗里,“晏清鸿一向尊重人,不喜勉强人做任何事,看来以后这一条要勾去了。”

在他坚持的眼神中,我只得再次捧起碗,勉强的塞着,才不过两口,他的手盖了上来。

“我让下人去煮些粥吧?”言毕起身,不等我开口他已走了出去。

细细碎碎的交代声在门外响起,不久回身,他双手拢上我的身体,从后面环绕上我:“你想知道什么,我回答你。”

“我猜测这些,都是因为易承烈那张画像。”他的身体很暖,暖的让我情不自禁的向后靠着,想要汲取更多,“因为看过画像的皇上说那是恒昌公主,而我,却早已认定他找的是你,甚至更早些我便有了这猜测。”

他的手指,在我颈项间划过,勾起了线穗,勾出了翠玉剔透。

玉,在他掌心中沉着,他仔细端详着,口中喃喃:“‘翱翔天宇,不离不弃’你可知,恒昌公主身上也有一块相似的玉?”

“一样的?”我的手不禁抓上了他的手腕,回首惊望:“真的吗?”

“是不是完全一样的我不知道。”他苦笑:“毕竟,我不能如此近的观赏公主身上的玉,只是偶尔间窥探了一二,记得大致。”

我默默的低垂下头,望着那方玉怔怔出神,手指颤抖着,贴了上去。

玉,凉凉的,冰凉了一方掌心。外沿,却是暖暖,那是晏清鸿的手。

爹爹告诉我,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让我一生一世不能离身。

娘!?

到底谁才是我娘?

我能问吗?问了会有人回答吗?

酸楚,慢慢的浮上,从心间爬向鼻头,渐渐模糊了视线。

“并蒂花开,天下大乱。”不知为何,再次想起了这句话。这,就是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