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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太子妃的倒掉(83)

但就算这样,司马家也还是有人要给她下绊子。

经秋入冬,天气寒冷起来的时候,各宫各院里也开始分发御寒的衣物。

阿狸也不是太公正的人,司马煜六个挂名的姬妾,她只跟左佳思有交情,又知道她是落水中过凉的,给她的分量便特别足。

就这样,也还觉得她未必够用——这姑娘看着花儿一般娇弱,却是个大胃王。不定时再抽风一下,惹出什么麻烦,只怕就更不够了。

阿狸只是奇怪,这一年深秋连着两个月她似乎都没什么动静。秋鱼最肥的时候,阿狸还以为院里管花木水草的女官又得到她这边来告左佳思的状,结果也没有。

这一日分完衣物,闲下来了,干脆就悄悄的去她殿里串门儿。

“最近吃用都很足。”问起来的时候,左佳思就说,“上下都很照顾我。”

她才说完,果然就有小丫头端了点心和茶水进来。又仔细问了左佳思还有什么吩咐。

“已经没有了,你们都下去吧。”左佳思就说,听语气,似乎是有些闷闷不乐的。

丫鬟退下去了。

阿狸就笑道:“怎么,看着不高兴?”

左佳思就点了点头,低头拨拉着茶盏,“看她们假笑,心里怪烦的……明明背过身去就要冷下脸来说三道四,干嘛还要装着很喜欢我?”

阿狸忍不住就笑起来,“你管她们背后干什么,不是找心烦吗?看人看脸,又不是看屁股的。”

左佳思落落寡欢,“阿姊你不懂啦……”

“那就说来听听呗。”

左佳思便加倍心烦起来,沉默了很久,才对阿狸说:“她们教我自保,教我富贵之道。”

阿狸便沉寂下来。

——其实在一周目里,她就应该发现这些的。

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一个契机,那个契机就是左佳思遇到了司马煜。因为这姑娘有足够的美貌,不会有男人不对那美貌恍神。

庾秀忌讳这份美貌,她可以把左佳思送入东宫。阿狸若忌讳这份美貌,就必然要与左佳思为敌。

那么此刻左佳思该如何自保?

无非两样:讨好司马煜和太后,防备阿狸。而讨好司马煜,便也是她的富贵之道。

左佳思自己不爱想这些,她是被迫入东宫的,心态一向都比较消极。但是当她遇到了司马煜,那些曾经费尽心机也无法让司马煜多看她们一眼的女人,就会立刻明白左佳思的价值所在。就算左佳思自己不想,只怕她们也会半挟持的诱导她走上这条路。在很多事上,她们甚至会主动为左佳思牵桥搭线。

如果她们只是思量着怎么勾搭司马煜到左佳思这里来,倒也罢了。阿狸只怕她们还在旁的事上自作聪明了。

“别人教你,你不领情就罢了,怎么还恼火起来?”她便问,“是说了什么让你不喜欢的?”

“嗯。”左佳思积压了几个月的烦闷,终于在阿狸跟前发泄出来,“她们要我防备阿姊。”

这一条是必然会有的,阿狸只笑听着。反正她跟左佳思就是大傻遇上了二傻,但凡里面有一个动了坏心思,另一个绝对会死得很惨——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她的心性和左佳思的敏锐,真有人存了坏心,两人也不会互相吸引,不设防备就是了。

“还说,会稽王府上送我进来,便是我的靠山,我就该常交往着,互通有无。”

阿狸一口茶就喷出来——她这也太诚实了。

左佳思看她的眼神就有些埋怨,闭了嘴不说话。

阿狸欲盖弥彰,“这……这话其实也不能算害你。”

“是啊,不害我。”左佳思咬了嘴唇,简直要把阿狸推出门去再不往来一般,“不过就是教我吃里爬外,认贼作父,恩将仇报。我再蠢,总也知道谁对我好,谁害了我还想利用我。”

阿狸笑道:“你倒是恩怨分明。”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我很小的时候我阿娘就跟我说过一句话,叫‘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意思就是,别人咬你,你就咬回去,咬到出气未止。别人对你好,你就要对别人好,好到问心无愧为止。不过我遇到的人,都是有怨又有德,所以我既不能咬到尽兴,也不能好到交心。只有阿姊对我只有德,只有那个会稽王跟我只有怨。阿姊你说,她们偏要我反过来,是什么居心?”

“会有什么居心啊……”阿狸就有些难过的揉乱左佳思的头发,“人跟人不止有怨跟德,还有利与弊。她们是算计着利弊活的人,要害谁、厌恶谁未必就因为谁跟她有仇,可能只是人妨碍到她了。对谁好、喜欢谁也未必就因为谁是好人,可能只是人给她好处了。”

算计着利弊活的人,往往都如鱼得水,左右逢源。本心而活的,却常常进退失据,顾此失彼。

因为世间德怨本没那么分明,利益却是无处不在的。懂不懂感恩报怨不妨碍人的生存,只要善于权衡利弊,就不会行有差池,危及自身。

纯粹的感情却常常容不下算计。到最后往往是因爱故生恨,求全而有毁。

一周目里左佳思对她,大约就是这种情形吧。

“阿姊就不会这样。”左佳思又说。

“难说哦,”阿狸笑道,“如果你敢抢我的丈夫,我就咬你咬到死。”

左佳思想了想,说:“那是我先辜负了阿姊,阿姊恨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阿狸又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就算你先辜负了我,大概我也不忍心真咬死你。估计只会恨得牙痒痒,把你远远的打发到天边去,一辈子都不想见你了吧。”

左佳思也笑起来,“我也觉得阿姊是这样的人,阿姊太呆了。就跟乌龟似的,戳一下就闷声缩回去,都不会叫出来。”又悄悄的,“不过我不会欺负你的。”

“嗯……”阿狸就有些苦涩的笑起来。

若真只是想帮左佳思勾搭司马煜,没道理会劝左佳思跟会稽王牵连不清。

阿狸便知道,自己猜测的,只怕是真有其事了。便又叮咛左佳思:“眼瞧着就是太后寿辰了,会稽王也要上京。这人送你进来绝对不存什么好心,你要多留个心眼。”

“嗯。”

阿狸其实觉得这句叮嘱挺没用的——左佳思对会稽王可能有防备,但会稽王用得着亲自出马吗?而左佳思对自己的兄嫂,又怎么可能有防备?

想了想,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她不可能帮左佳思兄嫂安排后路——一来人在会稽过得不差,未必愿意另投他人,二来,阿狸真心想知道,那边会做些什么。

71双宿双栖(六)

自怀疑桂香与会稽王有勾结,太后那边赏的东西,阿狸就不敢再随意吃了。

但其实阿狸觉得太后不是那么糊涂的人。当今皇帝和司马煜好歹是她亲手带大的,司马煜待她真跟亲祖母似的,待静安公主也跟亲姑姑似的。太后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不会连这点真心都看不出来。那个会稽王纵然是庾秀的丈夫,但跟她就真能比司马煜还亲?毕竟庾秀已经是太后侄孙女儿一辈,会稽王又不是个知根知底的人。

不过养恩究竟有多大也不好说。太后已经没了丈夫儿子,也许她心里想的就是放手一搏,帮娘家夺回昔日的权势呢?

虽然没有证据,阿狸还是没瞒着司马煜。

毕竟这两个人若真动手,要害的肯定首先是司马煜。阿狸只是个顺便的。

司马煜听了却不放在心上,只说,“我让人留意着。”

“你别不当一回事啊……”

“没不当一回事。”司马煜说,“最近忙,腾不出手来。那个会稽王就是个花架子,看着怎么贤能君子,实际上没什么本事,胆子又小。你让他折腾,翻不起风浪来。”

“就怕他用些宵小手段……”

司马煜笑得就有些无奈,“你眼里我就是这么空门大开的人?”

阿狸心想,你还真就是。你不但空门大开,还开门揖盗!

当然,一周目里她这个守门的也表现不佳就是了……

司马煜见她面色几变,忍不住笑着把她揽过来亲了两口,“要不然你帮我教训他?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咱们来个欲擒故纵,将计就计?那个什么香是谁屋里的人来着?要不要我假装被她迷住了,看看那个会稽王下一步什么计划?”

阿狸反手就捏住司马煜的鼻子,“你敢。”

“呃……我就是假装一下。”

“假装也不行!要不要我也假装一下,你身边男人可比我身边女人多多了!”

话说出来就觉得不妥,然而也不能再掩饰了,干脆丢开司马煜,赌气进屋锁门。

司马煜揉着鼻子追过去,就吃了个闭门羹,在外面推了两下没推开,心里十分委屈,“好好的,发什么脾气啊……我就跟你开个玩笑。”

阿狸倚在门上,身体渐渐就滑下来,她抱着膝盖坐着,微微觉得有些累。

司马煜还在外面好言劝慰着,阿狸不答话。

她想,大概司马煜想破脑袋都不会明白,他是怎么触到阿狸的禁区的。那就好像是他的原罪,虽然他从没做过,却要为此受罚。想想也挺不公平的。

外面渐渐也没了声响。

阿狸就想,司马煜其实也挺累的,他每天都有那么多事要烦心,他的人际比她只会更复杂曲折,令他不胜其扰。能耐着性子在门外哄她这么久,已经很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