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论太子妃的倒掉(81)

阿狸黑线,心想:你省着点啊,活鱼不好买!

天气日复一日的温暖起来。

忽然有一天左佳思就落水了。阿狸去看她的时候她正裹着衣服被子哆哆嗦嗦的在喝姜汤,头发上还有没摘净的水草。

阿狸愣了一阵。她本以为已经过了最寒冷的时候,那件事这周目里应该不会发生了。

当然私心她还是在等着的——这个将这些女人从东宫逐出去的机会。她也想兑现给左佳思的承诺,帮她在宫外开一间店面,从此平淡富足的过日子。

她命人去烧热水,取厚被子来,才上前给左佳思摘去头发上的水草,“怎么弄的。”

左佳思垂着眼睛,“不小心掉到水里去了。”

阿狸手上就是一顿,“跟我说实话。”

左佳思倔强的摇头,抬手似乎想推开阿狸的手,但碰到了,却又舍不得,就握着不松开。

“就是不小心……”她依旧低垂着头,粘粘黏黏的问道,“阿姊是不是觉得,我很……烦人?”

她想说的是碍眼。

阿狸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我很喜欢你。”

“阿姊说的是实话?”

“嗯。”阿狸说,“我不骗你。什么时候觉得你烦人了,也会明白清楚的说出来。”

跟这个呆萌又敏感的小姑娘打交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实话实说。她未必能分辨谁说的是谗言,谁说的是真话,但她总知道自己应该信任谁。

若让她糊里糊涂去钻牛角尖,反而要做出些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来。

她肩膀果然就松懈下来,追问:“……阿姊不想让我见太子?”

“不想。”阿狸说,“如果可以,我想将你送出宫去,好好过日子。”

左佳思就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头望着阿狸,“阿姊不喜欢的,我保证不做。可是,我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若离开东宫,以后阿姊想见我都见不着了。”绝对会被大卸八块的——她的眼睛这么说,“阿姊能不能让我留下来?”

她终于肯将整件事都向阿狸坦白了。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经历,她说的比阿狸六叔还隐晦,却也证实了阿狸的猜想。

阿狸听完了就有些哭笑不得——人就是这样,总以为自己得罪了谁,谁就会无孔不入的整治你,好像他的魔爪遍布天生地下似的,好像你多活一天他就会早死一天似的。

其实人哪有这么好的记性,这么多的空闲?

当然,左佳思是怀璧其罪。她有这样的美貌,总是难免招惹麻烦的。

阿狸也只能笑道:“怕什么,有我罩着你呢。我可比会稽王厉害多了。”

阿狸没有纠缠着再问左佳思究竟是不是被人推下去的。

藏污纳垢的人,总会有些不干净的把柄。只是要多费些精力和时日去收拾。

可惜这一回没有谋杀未遂闹出来,不能连坐,最后也只把那一个人逐出去罢了。

八月底桂花飘香的时候,司马煜终于西巡回来。

他这次去的远,通讯不便,逮着一次给皇帝写信的机会,必然附带一封三倍厚的信给阿狸。皇帝对儿子假公济私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信给皇后一丢,道:“看,这就叫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皇后就拿眼睛瞟皇帝,“说起来,嫁给你这么些年了,你给我的信加起来,都没儿子一封厚。”皇帝就大言不惭,“有人说一句顶十句。也有人啰嗦三张纸,还没点到正题上。”

太了解他儿子了!

阿狸对皇帝佩服得五体投地。司马煜可不就是啰嗦半天没一句管用的吗?

但他质量不行,重量可在那里,连该藏掖着都不知道。每次阿狸从皇后手中接过那沉甸甸的一封,就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惭感。

这娃娃事无巨细的向阿狸汇报生活,连早上吃粥被呛到了都要提到。啰嗦半天才写一句“一切都好,勿念”,啰嗦好几封才写一句“甚念,盼回复”,啰嗦几个月才终于肯附一首情诗,隐晦的保证他“磐石无转移”。阿狸都能想象他在信的你那一面扭扭捏捏的模样,一面读信一面被他逗得笑翻,一面又想拍着他的泥屁股听他汪汪的叫两声。

他这次出门公干,任务完成得很圆满,还摆了慕容隽一道。皇帝很满意,亲自去城郊给他接风洗尘。

明面上的风光炫耀尽了,再把他提溜到式乾殿去,狠狠的教训一通——身为太子,承国之重,他居然亲自带兵去偷袭慕容隽的军营,不要命了吗?!

司马煜认错态度良好,改错的觉悟高不高就是另一回事了。皇帝也知道他挂念老婆呢,终于肯少说一句,“去看看你阿婆和阿娘,就回东宫吧。”

“嗯!”

司马煜答得爽快,回头一溜烟就先跑回东宫找阿狸去了。

阿狸倒是想在东宫等他,但皇后拉着她的手说话呢——皇后当然知道儿子有多不靠谱,她这是教训他,“敢娶了媳妇忘了娘,就让你连媳妇儿也见不着”!

秋雨其蒙。

司马煜找到后院的时候,远远的就望见阿狸在水榭里坐着。细雨落入池中,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像是拨响了无数的乐音。

伊人在水,溯洄从之。

他就绕了一大圈,悄悄的走到她背后去,想出其不意的吓她一跳。

靠近了,心脏就莫名的跳动起来。他略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那身形确实是像阿狸的,但似乎又有些野。若说不是,那感觉却熟悉得令人惊心。

捕捉不到的影像在脑海中杂乱的飞闪而过。

他看着那姑娘挽了袖子,拿蒲扇将火扇旺了,翻着鱼烤。忙得满头大汗,就用黑乎乎的手背擦一擦。

她拭汗时衣袖擦过司马煜的手臂,司马煜确定她有所警觉了。但她仿佛什么也没发现似的,反而向前探了探,那姿势毫无防备,若谁从后面一伸手,她绝对就得掉到水里去。

司马煜还是伸出手去拉住了她,“小心。”

那姑娘诧异的回头,司马煜就对上一张横三道竖三道的大花脸,立刻就忍不住笑出来。

虽然很像,但并不是阿狸。

那熟悉的感觉越发深切,几乎令司马煜感到疑惑了。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姑娘胡乱又摸了一把脸,问道:“你就是太子?”

真是个野姑娘啊,司马煜想,“我就是。”

其实在看清司马煜模样的时候,左佳思就明白了很多事。

她记得当年功曹家的二公子去她家走动的时候,总是要被她的嫂子冷嘲热讽。左佳思寄人篱下,不能当面顶撞她,只能在她嫂子看不见的时候,偷偷追过去。

她很笨,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就只能努力的表白,“我不是那么想的,你不要听她说。她那个人就是嘴坏……”

她说不出“你不要记恨她”的话来。但那确实是她的嫂子,她养大了她,她也不能跟人一起恨她。

她记得他们两个一道蹲在清水河边,水缓流长,清可见底。他们望着水里晃动的影子不说话,很久之后,他才会抬起头,对她露出明亮的笑容来。

“我不记恨他,她毕竟是你嫂子。”他说。

尽管现在已经知道,那只是自欺欺人的话。但回想起来,左佳思还是会觉得难过。

——是真的有一种喜欢,可以令你忍受难堪,宽恕侮辱你的人。只因为,“她毕竟是你的嫂子”。

而她眼前的这个人是太子,却会屈尊去清剿山贼,救一个贫弱孤女。不为旁的,只因他喜欢的姑娘开口请求了。

阿狸会喜欢太子喜欢到不远让其他任何女人碰他,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左佳思扬起满脸泥灰的脸来,对司马煜说,“我们见过的。在好几年之前,我被山贼劫持了。我阿姊去救我,你就跟她一起的的。”

司马煜依旧十分迷茫,“什么山贼?你阿姊谁啊,我怎么不记得?”

“我阿姊就是太子妃啊。”

司马煜终于隐约想起些什么来,“哦,那回去救的是你啊……”

他怎么记得是卫琅呢?

随即又想起更重要的事来,“太子妃去哪了?”

问明白了阿狸的去向,司马煜跑出去好远,又想起些什么,随手招来一个宫女,指了指左佳思,道:“去厨房给她弄几道菜,赏她的。”

左佳思还在水榭里烤鱼。

这一次她又觉出身后有人,照旧故作无防备的起身——虽然上一次被推下去差点没命,但她还是希望能再被推下去一次——这一次她一定要看清楚凶手,也不枉她守株待兔这么久。

肩膀被碰到的时候,左佳思敏捷的反手转身,就将人胳膊拧住了。

“好疼!”

左佳思愣了一下——被押住的是她的侍女桂香。

69双宿双栖(四)

司马煜在皇后宫里总算找着了阿狸。

两个人又一道去给太后请过安,便一起上了马车回东宫去。

外面阴雨不断,车厢避上都凝了雾气,靠不一会儿衣服就返潮,衬在身上很难受。阿狸就往司马煜身上去靠。

问道:“怎么这么晚才来?”

司马煜道:“被阿爹留下训了会儿话。身上又淋了,就回去换了身衣服。”

阿狸立刻就从他身上起来。司马煜见她被雷击中了一般面色剧变,那镇定明显是装出来的,便拉住她的手,用干燥的手指揉了揉她的手心,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