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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太子妃的倒掉(79)

阿狸也不怎么把她们放在心上。

转眼春到,又是一年元日。

过完年,人日那天皇后宫中设宴。阿狸娘进宫,给阿狸来信儿,告诉她能帮她调养的名医已经找到了。

只不过名医是男人,私自让男人进东宫见太子妃,这招儿就太浑了。阿狸娘琢磨着,是不是干脆把人弄进太医院里来。

不过阿狸娘白琢磨了。

人日华林宴后,容可跟司马煜在昆明池岛上饮酒。风过生波,水光粼粼。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起来。

“去岁冬天,阿琰家里阿婆犯了宿疾,我去给开了个方子。这事你还记得吧?”

司马煜点头称是,笑道:“怎么,你真要转行去当名医?”

“不做名相,就做名医,总要选一件的。我可不是做官的料。”容可一面温酒,一面笑道,“而济世救人,是莫大的功德。正合我的心愿。”

“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如湖心投石,水波迭起。如今建邺城里请我看病的人家排起来,大概能绕昆明湖转一圈。且来头都不小——你绝对想不到。”

“说来听听。”

容可就抿了嘴唇,望着司马煜,“中书令家的千金,阿琰的长姊,可是你家夫人?”

司马煜一口酒喷出来,“我怎么不知道?”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毕竟你家夫人找到我,是为了——求子。女人三十无子而求子,我还能理解。你家夫人跟你成亲多久,一年?两年?怎么也着急求子了?”

司马煜沉默下来。

他想了很久,还是说:“你若真有本事,改日我安排,你就去替她诊诊脉吧。不要乱用药,温补着给她调理调理。她身体是有些弱的。”

“我当然是有真本事的。”

司马煜呲了呲牙,这才露出些凶相来:“求子什么的你就不用操心了。这种事我自己会努力!”

67双宿双栖(二)

司马煜带男人进东宫,跟阿狸带进来不是一个性质。不过两三日,他便寻了个自己空闲的时候,带着容可去见阿狸。

这都三周目了,他还是头一次带白丁进东宫。带男人见阿狸,更是头一回。

阿狸真心想不到,他还有她不知道的知交。

听人来禀报时也有些猜疑,却还是命人备好瓜果茶点,在西殿里备下了坐席。

不片刻,司马煜又差人来,吞吞吐吐的说,“殿下说,他这位朋友不良于色,有些羞于见人。”

阿狸黑线:……不是他让她见的嘛!

下人忙解释,“殿下的意思是,请娘娘设帐,别,别吓着娘娘。”

阿狸:……这人得丑到什么程度啊。

其实这个时代不光有美男,丑男也丑的别具一格。这又是个审美的时代,潘郎出行掷果盈车,左思效颦则群妪唾之。但这同样是个个性张扬的时代,真名士自风流,也有人丑得出类拔萃却安之若素,用风度折服了众人,最后人人传诵的也还是他的良行和美名,最白嫩的美男子在他面前也自惭形秽。

关键是内涵啊,内涵!

因此阿狸对这个自卑的丑男,不由就生出了微妙的同情和叹惋。对他能成为太子的座上嘉宾,也有了无限的好奇和猜测。

于是命人设帐,又将闲杂人等差遣出去,自己亲自润盏斟茶。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

隔了一层纱帐,看不清面容,然而单看气质、身形,那人却是不比司马煜差的,听谈吐,看举止,也十分的温雅从容,很有名士风度。

和司马煜站在一起,就让人觉得都是花一样的美少年。

阿狸就沉思了。

寒暄完毕,各自就坐。阿狸才知道,人是听说她身子弱,特地来为她诊脉的。

便也不藏着掖着,半推了衣袖,盖一条薄帕子,从帘子下边递过去。

那人便把手指搭上来。从帘子下面看,那手指象牙一样白,手指修长,天生就是拨弄琴弦的。阿狸就疑惑了——有这么双手,人能丑到什么地步去?

然后就听到那人貌似无意的用食指中指交错点了点桌子。阿狸就一怔。

他重复的时候阿狸才确信——是摩斯码,居然是摩斯码。

她仔细看着,在心里翻译,“我是阿波。”

阿狸扑地。

司马煜心中十分懊悔。

他很觉得自己是引狼入室了。

容可这男人十分的没节操,你看第一次跟他们见面,他就敢约在花楼里,花酒喝得无比坦然,毫无愧疚。

而且他还曾经有过为了给妓女看病,拒绝朝中大员邀约的事迹。本以为他是方外之人,说出的理由大约是众生平等,结果居然是“女人优先,天经地义”。是以他在女人堆里声名卓着,老少通吃,堪称妇女之友。而众多女人里他尤其关注的就是司马煜他老婆,也就是阿狸。虽没有明目张胆,但也没少变相打探阿狸的现状。

问他缘由,道是:“殿下有仙缘,想来殿□边的人……”

司马煜当时就没摔了杯子——你才有仙缘呢,你全家都有仙缘!想了想更不安,容可可不就是个寻仙问道的嘛!

更可恶的是他还长得这么讨女人喜欢。司马煜不是没有自信胜过他,实在是他的前科太凶残了,所过之处并蒂花散、鸳鸯交怒,多贤淑的妻子都开始看丈夫不顺眼。据说连口风最紧的桓道怜,让他看了一回病,也跟谢涟说出“谢郎不懂妾心”的怨言来。

偏偏他和阿狸的夫妻关系又是格外别扭的,这要勾起阿狸对他的新仇旧恨,或者勾起她修仙飞升的兴致来……

司马煜语气就有些不对了,“看病就看病,敲什么桌子!”

就你手白啊?!

容可失笑,阿狸黑线——她已经明白,设帐不是因为容可丑,而是司马煜小心眼,怕被人比下去。

——他也太小瞧阿狸的定力了吧!她是这么容易见异思迁的吗!

“在下看病就这个习惯,殿下若受不住,可否劳烦暂且移步?”容可从容作答。

司马煜:……

容可敲他的桌子,司马煜就在一旁烦躁的喝茶。

阿狸含笑望着他,对他招了招手,司马煜于是心情稍稍好转,移步坐到阿狸身边去。

“今天身上好些了没?”关切的问。

阿狸忙着翻译密码呢,不想分神答话,就侧身飞快的亲了亲他的脸颊。

司马煜吓了一跳,看对面容可眼观鼻鼻观心,压根没理会这边的动静,才湛湛红了脸,安静下来。

阿狸就抿了嘴唇微笑。

在容可说完的时候,她也开始敲桌子。

“我不要紧吧?”

“不知道。”

……可想而知,一个半路出家的“神医”,什么仪器都没有,能诊断出些什么来?

“礼包呢?”阿狸又问。

阿波说过,再出现的时候他会给她一份大礼包,帮她转败为胜。

“给你老公的。”

阿狸:……

“给点提示啊!”

两个人就在司马煜的眼皮子底下暗传消息。司马煜听不明白,也不知道他们是在说话,但他就是觉得很介意。便把手臂从阿狸背后绕过去,握住了阿狸那只手。

阿狸又笑着亲了亲他,握紧了他的手指。

阿波这次确实带来不少消息。虽然大多都是贵妇人们闺中所传,但还是十分靠谱的。

所以某一天,忽然有六个姑娘一字排开,站在阿狸面前时,阿狸本来以为自己是不会吃惊的——东宫后院空虚,总会有人替司马煜操心。长辈们特地为他物色的人,也不是轻易能拒绝的——但那意外还是让阿狸几乎打翻了茶盏。

站在最中间的那个姑娘,容色殊异,气质清绝,不是旁人,正是左佳思。

太后传话过来,想见见这些姑娘。阿狸只能把满肚子的话咽下去,先带她们入宫去走一圈。

却也知道,这些人在长辈面前露过面,阿狸想要在人选上操作,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太后果然又一眼就看见了左佳思,说的依旧是,“这丫头跟你倒有七八分像。”拉住手仔细端详了一阵子,还赏了镯子给她。虽则旁的姑娘也得了,左佳思依旧是最出挑的。

又带去给皇后看。

皇后倒对这些姑娘没什么兴致,随口说了几句场面话,又当面给她们立下规矩。仿佛她们不是来做妾,而是来做奴婢似的。

连东西都没赏,规矩立完了就任她们站在那儿,只跟阿狸说话。

“听说西边局势不好,阿尨这趟去的凶险。”

阿狸就安慰她:“不会令殿下上前线的,有这么多护卫官兵,管保万无一失。阿娘不必忧心。”

皇后笑道:“忧心有什么用?在其位谋其职,他既然是太子,这一趟就总是免不了的。我也就跟你絮叨絮叨罢了。”

“我会照顾好他的,不教有半点闪失。”

皇后就沉思了片刻,“有你在,我自然放心,只是——”话锋一转,“这是我的意思,你阿公也与我提过。阿尨这趟去也是为了激励官兵,若带着娇妻,反而像是游山玩水了。毕竟旁人都是不带家眷的。你身体又弱,跟着去操劳也令人不放心。”

阿狸:……就知道难得能出去一趟,又要泡汤了。这对父母对儿子狠下心来的时候,也真半点都不含糊啊。

阿狸垂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