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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太子妃的倒掉(6)

“阿姊不愿意留我下来?”

阿狸不说话。

并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左佳思太好看了,阿狸私心不想让太子见着她。

“阿姊不留我就算了。”左佳思把玩着手上的绦穗,倔强的说道。之后再也没开口。

三月中,太子终于要从京口回来。

他这一趟出的虽不远,却久。阿狸心里思念,从他回的前一晚上,就紧张得睡不安稳。

她觉得应该不是因为司马煜答应回来就带她出去玩的关系。

这个时候她大致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想要跟司马煜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不希望他瞧上别的姑娘,总是心里惦念着他。他信里吐露一点动静,她就智商剧降的胡思乱想……

阿狸觉得,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少女情怀”。

她大概恋爱了。

太子回京,自然要先去向皇帝复命。接着大概就要顺便探望一下皇后和太后,然后才回东宫去。

阿狸想着早看他一眼,一大早就去皇后宫里等着。

但她没有想到,司马煜向皇帝复命之后,鬼使神差的,先回了东宫。

他是想给阿狸个惊喜的。进了含光殿,见阿狸不在,便去后园寻她。

烟雨凌蒙,薄雾轻笼,枝头杏花才开。

司马煜远远的望见阿狸正在树下踮着脚攀那一只白杏,漆黑的头发上尽是白露,衣服也有些打湿了,却恍若未觉。

一如既往的娇憨模样,全不把周遭一切放在心上。

他便笑着上前,抬手替她折了。

“阿狸”回过头来,司马煜才要笑她,对上那沾了雨水的面容,话便再不能出口。

金风玉露一相逢。

爱情这东西从来不讲究先来后到,种瓜得瓜。不是对的人,你经营一辈子也未必有结果。但如果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只需惊鸿一瞥,便能缘定三生。

司马煜就这么遇着了左佳思。

彼时阿狸仍在显阳殿里羞涩的等待,捧一杯茶,望着漫天雨幕,想见锦绣花开。

司马煜兴冲冲的去了徽音殿。

原本想求皇后留下左佳思,见着阿狸,却不知怎么的就把话咽了下去。

阿狸瞧着他有心事,当着皇后的面却不好问。便垂头不语。

司马煜心里便有些慌,拽了拽她的衣袖,语气里竟有些讨好道:“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皇后在一旁淡定喝茶。

阿狸脸上烧透了,却不好推开他:“阿娘在呢。”

皇后: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当我不在就行。

司马煜忙向皇后请安,小两口不腻歪皇后才着急呢,便不妨碍他们,笑道:“我这里不用伺候着,你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结伴去看看太后,就回吧。”

太后比皇后还人精呢,自然更不留,只笑道:“行了,都回吧。赶明日天晴了,再来跟我说说外边的事。”

车辇里,司马煜眉飞色舞的说着京口督军的事,连“谢涟身上被人着了虱子”都讲出来,又说营里蹴鞠,输的人要穿着女人的衣服绕着钟山跑圈,结果卫琅被当成了真女人,被一群人狂追不止。

阿狸倒是知道,蹴鞠也是军营里的常规训练,只怕是常有的,便笑问:“你没输过吧?”

“这,这个……他们都不敢赢我。”

阿狸就笑起来。

司马煜也嘿嘿笑了笑,“卫琅输多了不仗义,跟谢涟联手算计我——就输了一回。不过我比他们官大,就命令他们扮成丫鬟陪跑。也没吃亏。”

阿狸:=__=……将军大人们的威严啊!

“这些新兵龙精虎猛的,荤素不忌。日后上了战场,可有的瞧了。谢涟这回是发家了。”太子神色中不无向往,又想起件阿狸肯定关心的事,赶紧告诉她,“对了……谢涟前日上表,想让王琰去给他当军司马,整肃军纪。下回去,说不定能看见王琰穿女人衣服狂奔呢。”

阿狸:=__=……想象不能啊!

阿狸太明白自家阿弟的品性了,那是真的端方君子,不可侵凌。如果这个世界上也有个“邻居家的小孩”,从不看动画打游戏,每次考试都得第一名,完美得让你恨不得往他头上拍一坨泥,王琰绝对当之无愧。

不得不说,谢涟这军司马选的……真是太合适了!

短短的一段路,两个人就有说不完的话,眼看着东宫在望,竟都有些失落。

司马煜握了阿狸的手,扶她下车。

阿狸指端沾了薄雾,越发的凉滑。司马煜攥住了,却觉得手心热得几乎要化掉。

那些雨水一时全落进耳中,心湖上涟漪一层层泛起,柔软的拍上心口。烟雨江南,兰叶葳蕤,就此氤成一笔水墨,印入了司马煜的脑海。

他最终还是没把左佳思的事,说出口。

5不及格判定(上)

阿狸就在司马煜回来的当夜,知道了他遇着左佳思的事。

司马煜不知道该怎么提,便命人把左佳思领到阿狸跟前。

阿狸听下人说完,脑子里便一直在发懵。虽然那人捎来的话也不过是,“殿下说,娘娘看着给她安排个位子。”

她懵懵懂懂的应下了,那人赶紧借故告退。

左佳思先是欢喜的,见阿狸神色不对,渐渐也沉默下来,清黑倔强的眼睛望着阿狸,问道:“阿姊不高兴?”

阿狸不明白,难道这个时候她应该高兴吗?

左佳思咬着嘴唇,眼睛里立刻便泛起水雾来。却不再说话。

阿狸依旧将左佳思安排在她原先住的殿里。

左佳思每日送一枝杏花过来,杏花谢了,终于再不往来。

司马煜这趟去京口,没赶上上汜节。名士相聚,曲水流觞,原也是一大盛事,错过了可惜。城里与他相熟的子弟便在东山补了流觞席,为他接风。

已是暮春,天气湿暖。到了午睡的时候,东宫几乎不闻人声。

司马煜不在,阿狸一个人闲极无聊,便去后园散心。路过左佳思院子,听到厢房里传来“咔咔”的声音。犹豫了片刻,还是进去查看。

——左佳思在啃螃蟹。瞧见阿狸进来,一时失神,便让蟹壳在嘴上划了个口子。

阿狸愣了愣,见她就要哭出来,还是上前给她擦了。又默不作声的拾起剪子来,帮忙剥蟹。

三月河蟹才上,正是最瘦的时候。又是塘子里野生的泥蟹,原本就不肥。偌大的壳,统共没有多少肉,阿狸弄了半天,也才只挑出一碟子来。

就推给她,问道:“怎么吃这种东西?”

左佳思垂着头,“……饿了。”

“饿了就让人做给你吃。”

左佳思依旧垂着头,“……我不想指使她们。”

——婢女们面上恭谨,心里却并不怎么瞧得起她。一来她出身寒微,而这最是个拼爹的时代。二来……也是酸葡萄心理,比美比不过,那就比德呗——恰恰左佳思曾受阿狸恩惠,却借机攀上了太子,正该鄙视。

左佳思自小在兄嫂身边长大,对别人的眼光尤其敏感。自然看得出来。便不肯额外生事,宁愿自己去池塘里钓螃蟹。

阿狸与她已无太多话说,枯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要走。

左佳思拽住了阿狸的衣袖,“阿姊……阿姊是不是也这么想?我遇上了太子,阿姊便不喜欢我了。”她眼睛里漾着泪水望向阿狸,却强忍着不肯哭出来“可是我本来就是进来伺候太子的。为什么那个时候阿姊不怪我?”

阿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沉默不语。

左佳思见她不做声,终于松开了手,“我明白了。”

东宫里左佳思一人独宠。

司马煜来见阿狸的次数越来越少,却渐渐开始往她屋里送东西。

阿狸对着那些珍珠珊瑚,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有时她也觉得自己太倒霉了,司马煜对她样样都好,就是不爱她。她连心生怨怼的理由都没有。有时却又想,他们之间止于暧昧,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缘止于此,她还能认清自己的位子,不会生出什么贪婪的愿望来。

阿狸在感情上原本就迟钝,这一遭很快便又缩回自己的乌龟壳里去。

于是阿Q一般自我安慰:就算是自由恋爱,也还有很多分分合合呢。就算是山盟海誓过,也还有移情别恋呢。就算是在一夫一妻的现代,也还有人偷偷包二奶呢——人情善变,爱情原本就是靠不住的东西。他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勉强不得。他都不喜欢你了,你还非不准他爱别人,没这么霸道的。

她是疯了才会到古代来找什么真爱。是疯过头了,才会在三妻四妾的时代渴望一个太子跟她从一而终。

……但是她不能骗自己的是,司马煜确实也会真爱上什么人。确实也会除了那一个人,谁也不爱。

她遇到了一个绝世好男人。可惜这个男人心里喜欢的,不是她。

左佳思封良娣之后,不可避免的又要跟阿狸碰面了。

她面色绷得很紧,连目光都是躲着阿狸的。

阿狸却看得出来,她过得并不好。

她性子独,不亲人,又生性敏感。人缘糟糕到无以复加。除了太子,几乎没有谁喜欢她。当然,除了太子,她也不喜欢任何人。

皇后尤其看不惯她——阿狸是她精心挑选的儿媳妇,跟太子两个眼看着要情投意合了,结果横空杀出个伶仃孤女来,将太子给霸住了。她抱嫡孙的愿望眼见着就要泡汤了,自然对左佳思不假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