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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太子妃的倒掉(11)

——别!上回送的还没吃完呢!

王琰、卫琅、司马煜,个个谈鱼色变,都是让谢涟的鲊鱼给送的。但阿狸吃着,味道还是很鲜美的嘛。再加一点甜酱就更好了。

一个整天钻研怎么钓鱼的少年将军……阿狸觉得,其实也挺可爱的。

一来二去,两边就有了交情。

王谢两家也算世交。虽近来颇有些龃龉,但那是司空那一支的事,影响不到王坦跟太傅的私交。

两家晚辈交好,阿狸娘和太傅夫人都乐见。于是便常接小姑娘去山庄或是别筑住几日。

阿狸到是没怎么见着谢涟。

——听说因为太子近来频繁出入东山别筑的关系,太傅夫人勒令家里男丁,不管是才会走路的,还是已经娶妻生子的,未经太夫人准许,一律不得往内院里来。

至于太子何以爱往谢家跑,阿狸想,也许他又见着谢涵了吧。

这些都是命里的东西——但他就是喜欢那惊鸿一瞥,能有什么办法呢?

阿狸果然没有想错。

四月里,阿狸又去谢家,还没下马车呢,便听到外边有声音大叫,“你怎么可能是谢涵的儿子?”

阿狸听着那声音,心里就一哆嗦。偷偷把车帘掀了条小缝儿望出去,果然是司马煜。

这孩子特地将一头墨发挽成发髻,里面穿了白绣深衣,腰身扎得利索笔挺,外间套着青绣半臂,倒有些玉树临风的意味。看得出是用心打扮过的。

可惜他手里正抓了一大把金灿灿的棣棠花,悲愤至极的指着个小娃娃,“谢涵她怎么可能有儿子!她她她……”

要说起来,“淡定”那是谢家的家传美德——谢涟带着六万新兵蛋子对北秦八十七万大军发起总攻时,太傅谢桓还在跟人下棋了,下棋还赌别墅呢,赌别墅还赢了呢!

小孩子就用那双波澜不惊的黑葡萄大眼睛望着司马煜,“不要乱叫我阿娘名字。”

后边下仆们就擦着汗保证,“殿下,这真是大姑娘家的公子!”

司马煜泪奔而去。泪奔前还想拐那小孩子一拳。最终没下去手,只把棣棠花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一副再也不相信爱情了的表情。

阿狸望着他因为失恋而格外悲愤萧条的背影,心情十分复杂。

——果然,不管她轮回几次,司马煜喜欢的都不是她这一型。

阿狸在谢家住的倒是很舒服。

这一次太子终于不来乱跑了,阿狸就见着谢涟几回。或是在山溪旁垂钓,或是去拜见祖母、母亲回来。

虽还是个小孩子,谢涟却总是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便只笑着一点头,也能觉出不同来。

有时谢清如就与他打招呼,“阿兄,你那边可还有柳叶笺?”

他简简单单一个字,“有。”回头就命人将各色笺纸都送来一大沓,说是甲是你要的柳叶笺;乙是我用着好的,你也试试;丙是新出的桃花笺,看着还行。

阿狸:……那么丁戊己庚辛呢?

下人传话:怕两位小姐还缺别的,文房四宝就都挑了些。

阿狸:……还有他想不到的吗?

谢清如:他想不到,也有下人替他想到——一样的仆役,他屋里的也总是更殷勤些。

阿狸就想,谢涟这名将,也不是白当的。

在谢家做客,唯一不好的是,谢太傅比她阿爹还喜欢教导孩子。

王家传家的是书法,谢家传家的是华章。这也决定了两家教导孩子风格的差异。王坦说的大都是立身为人的道理,非常朴实,谢太傅呢?

他考你即兴创作啊!

阿狸:T__T……这种鸟飞过去,指而作赋,柳絮因风,感而作诗的日子,真是够了!她是客人诶,就不能照顾一下?

谢清如看她思绪艰难,也会替她掩过去。谢涟又寡言,除非被点名了,极少接茬。因此在低龄少年组里,阿狸还不算驽钝得太明显。

她把一家人的句子写下来,太傅瞧着她的字,抚须颔首而笑,不吝表扬——太傅不掩人美,这也是有口皆碑的。

有时也会下棋。

太傅特别喜欢与谢涟下棋,还爱随手从身上解下点什么来做彩头。

谢涟拈一枚棋子,凝眉思索的模样已经很有日后的风范。太傅则怡然谈笑,偶尔赢几次,偶尔也输几次。

某一日,太傅瞧见谢涟腰上挂着的荷包,表情就略有些精彩——那荷包用紫罗做成,透着梅香,男孩子带未免微妙。却不直说。片刻后,便摆好了棋盘,招了招羽扇,道:“阿胡,来下棋。”

这一次谢涟输得落花流水,棋到中盘已然颓态毕显,却并不放弃,愣是一字不让,将整盘都下完了。

太傅面带赞赏,却还是笑着指了指他身上的荷包,道:“那个,给我吧。”

谢涟微微愣了一愣,便望了阿狸一眼。

阿狸:0__0呃……看她干嘛?

谢涟跪坐着,就着接下荷包来,双手捧着奉上,微微一躬身,道:“是朋友所赠,请叔父收好,日后阿胡还是要赢回来的。”

太傅已然要将那荷包燎在火上了,闻言又收回来。细细审视着谢涟,见他毫不退缩,便笑道:“三日为期。”

谢涟略一沉思,道:“好。”

谢涟连着两天不见踪影。第三天回来,跟太傅下了一整夜的棋。

直至天明,也没有赢一盘。

太傅还是将荷包还给他——对着这个孩子的决心,他不能不全力以赴。心里却已经谅解。

但谢涟摇了摇头,并没有接。伸个懒腰,安静的回房补觉去了。

9谢家宝树(中)

东山紧临着昆明池,最是山明水秀。谢家私苑正占着最好的那一块儿。院子一大,人难免就想四处逛逛。何况阿狸出一趟门也不容易。

这一天谢清如睡着午觉,阿狸便带上个小丫鬟,打算四下参观参观。

来谢家东山别筑的,就没人不想游山逛水。太傅夫人听她一说便了然一笑,叫大女儿陪着,又挑了两个心腹妈妈替他们引路。

怕山上又有野狼什么的出没,还派了几队家丁四面驱赶戒备。

所以说,太傅夫人想得真心挺周全的。会出事,那完全是不可抗力。

一开始的时候,阿狸还挺悠哉的。路上遇见谢涟钓鱼,还托着腮帮子在一旁观摩了好一会儿。

这钓鱼有个特点。

垂钓的人怡然自得,完全觉不出时光来,但一旁看着的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再待就烦躁起来了。要是恰好你找钓鱼的人有事,简直恨不能往水里丢一挂炮竹,炸丫的。

当然,阿狸是个坐得住的。她天然呆的性格,也不容易觉得被冷落了。

可惜还有别人受不了。

原本就是大中午,正是暖风醺然的时候,二姑娘很快便开始打哈欠,

此地林荫浓密,湖水四面皆山,晴天洞开,远远飘来悠长欸乃的山歌。有种豁然明朗秀美。隐者可得其乐。二姑娘瞧见阿狸跟谢涟一站一坐、一怡然一专注,双双入定,竟跟这景色融到一处去了,不由就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俩可真是一对儿。

便对谢涟道:“阿胡,你陪着阿狸,我回去歇会儿。”

俩人都忙着看鱼,没回应。

二姑娘便嘱咐了两个老妈妈几句,离开了。

阿狸拈了花蕊逗鱼。谢涟垂钓的间隙望了一眼,见她自得其乐、娇憨可爱的模样,不觉会心一笑。便放下心来。

怕她无聊,又吩咐人给她取来一副钓具,问道:“会用吗?”

这个还不简单?阿狸果断点头,翻开坛子盖,看到蠕动的蚯蚓,又觉得发毛。坚决不肯伸手进去。

谢涟笑了笑,抓起来替她装上,道:“这个能吃的。”

阿狸:T__T……求你别说了!

“真的。”谢涟眉梢眼角笑意盈盈,把鱼线往水中一甩,补充道,“鱼就最喜欢吃。”

阿狸:=__=……你故意的吧!

谢涟把鱼竿给阿狸,“浮子动时,就提上来。但也不能提得太急——鱼很狡猾,它不一定上来就咬,也会先试探一下。这个时候你就要比它沉得住气……”

未来的少年名将兴致勃勃的跟阿狸讲垂钓兵法,阿狸:……啊啊啊,将军,鱼咬钩了!

——很多时候,实力拼不过新手运。

阿狸一上手,迅速发现钓鱼实在太容易了,基本她一提一个准。有一回忘了装鱼饵,也迅速钓上一只螃蟹来。

谢涟笑盈盈的望着她。将军大人不妒不躁,觉得他喜欢的东西她也擅长,挺好的。

两个人就安安静静的钓鱼。

午后风暖,一晌静寂。

谢涟钓得起兴,收了杆下意识往阿狸那边一望,只看到钓线入水,钓竿支在胡床上——阿狸并几个妈妈丫鬟,已经不见了踪影。

——阿狸只是一时好奇,又不是真心喜欢垂钓。

钓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看谢涟正专注着,便没吱声,悄悄的走了。

走到竹荫道上,就看到远远的有人来。那少年清贵,意气飞扬,一路过关斩将的气势,别人真再学不来——司马煜,他又出场了!

阿狸都要飙泪了。

几个丫鬟妈妈显然也认出他来了,忙跪下来迎接。

阿狸不知怎么的就心慌,总觉得这要再跟他碰面,这辈子又要赔进去了。因此不迎反躲,一路往竹荫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