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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96)

后 谢怀逸带着援军赶到,与赵文渊合兵北上。赵文渊说动契丹人背弃突厥,终于将那支南侵的突厥人剿灭,替贺敏报了家仇。得说那个时候军中便觉着贺敏同赵文渊十 分般配。不过一来贺敏热孝在身,二来龙城劫后余生,城中百姓感念贺明的忠义、贺敏的仁勇。非常时期非常办法,晋国公便上表保举贺敏为亲民官,重建龙城。贺 敏不辞其劳,此事也就搁下了。

赵文渊为营州司兵参军,在龙城为贺敏坐镇撑腰。连带前度战事,在龙城留了足有三年。不过贺敏虽是女流,却沉敏能任事。兼赵文渊彼时年轻,是个留不住的性子。很快便调任回邺城,继续跟着晋国公“剿匪”去了。

赵文渊离开后不久,朝廷选派的正式的龙城太守上任。因为贺敏是龙城民望所归,且弟弟还未长大成人,她便没追随赵文渊离开。直到四年前,她的弟弟娶妻生子,她才南下扬州去寻找赵文渊。可惜赵文渊调任回京了……随即她又来到长安,赵文渊又出使江南了……

今年她再度入京,听杜夫人说赵文渊依旧不曾成亲,便请杜夫人来替她说亲。

待 将前因后果弄清楚,雁卿一时也痴了,心想天下有作为女子真不知凡几,她也不能懈怠了。又想,也难怪三叔的婚事始终难成,你看不论太夫人还是她阿娘,都可亲 可敬,难得离家出走一次,还遇上了贺姑娘这样的女中豪杰……后来又有楼姑姑,纵然楼姑姑辜负了他,可论才情见识也是高标出世的。他是被养刁了眼光,将就不 了了。

这么想着,反倒觉得三叔娶不到楼姑姑也是好事了。楼姑姑旁的再好,心志不坚贞这一点便很不足取。贺姑娘的德行却堪为世俗表率,三叔若能与她匹配,真是再幸运不过。

这一整日雁卿心情都很轻快。待送走了杜夫人,她便迫不及待的去缠着太夫人和林夫人,询问具体的情况。

这位贺姑娘已二十七岁了,祖籍龙城。祖上原是鲜卑人,已同汉人通婚百余年。辽东的妹子,性情颇有些直率泼辣。在龙城人望极高,一呼百应,接连两任龙城太守都替儿子向她提过亲,她都干脆的拒绝了——因为芳心早暗许给赵文渊了……

待午后赵文渊处置完公务,从署里回来,就看到家里祖孙三代女人——他阿娘、大嫂和大侄女儿都目光炯炯、笑容明亮的望着他,不觉有些发寒。

还是太夫人开口,“今日又有人来替你说亲了。”

“哦。”赵文渊兴致平平。

“是谢二的夫人杜氏来问……”

赵文渊才提起些精神来,认真听了——也是熟知杜夫人的性子,知道她是个不爱张罗事的。

“说的是先龙城太守贺子蒙之女,闺名贺敏的……”

赵文渊就跟中了咒似的,立刻目光都直了,片刻后回过神了,声音就急匆匆的,“她还没嫁人?”

太夫人就同林夫人对望一眼,雁卿也跟着雀跃起来……三叔显然对贺姑娘印象深刻。

“还没有……如今人在长安。杜氏想撮合你们两个,你的意思是?”

“好!”赵文渊答得干脆利落。

“是去相一相人,还是……”

“订!”赵文渊先抢答了,又摩拳擦掌的在屋里走了一圈。才回味过来,问太夫人,“她在长安?”

雁 卿估计太夫人一点头,她三叔就能立刻跑出去。所幸并没有,赵文渊似乎更迫切的想说服太夫人,他为什么说要立刻同这位姑娘定亲。太夫人和林夫人就抿着唇笑, 任由赵文渊又将贺敏姑娘的事迹重复了一遍。到后来赵文渊说得口干舌燥,看太夫人和林夫人的笑容,才明白过来。忙上前给林夫人作了个揖。

林夫人才对太夫人笑道,“既然他们彼此中意,咱们就操办起来吧。”

三叔的婚事订得急。贺姑娘因是官身,在京城也无宅邸,便暂住在驿馆里。第二日一早,林夫人便约了杜夫人一道亲自去驿馆见她。两边的意向都弄明白了,便开始操办起订亲之事。

贺 姑娘家中仅剩一个弟弟,且弟弟还是她教养大的,因此自己就能给自己做了主。她的弟弟已辟举为官,如今正在营州为官,相去两千余里,一来一回要两个多月,往 来劳顿。贺姑娘孤身一人客留长安,有诸多不便之处,婚事又宜早不宜迟。因此干脆就请谢怀逸出面,将她认作义妹,从晋国公府上发嫁。

婚事也就定在这一年九月,太子大婚之后的一个月。

☆、90第六十一章 下

贺敏此次入京,探望故友只是其一,最主要还是为了契丹而来。

早些年契丹人依附突厥汗国,频繁侵扰辽东。不过自从十年前被谢、赵二人威逼利诱背弃突厥之后,这些年都还算老实。贺敏在辽东也奉行谢、赵二人订下的联弱抗强、以夷制夷的策略,同契丹人打了不少交道。

如今突厥内乱,偌大的汗国早已四分五裂。各部可汗为了争权夺势,纷纷拉拢、吞并周边部族,扩充实力……契丹人接连被威胁攻打,终于决心彻底倒向汉人,便派使者来长安。

朝中同突厥打交道的多,对契丹、铁勒这些小部族却知之甚少。营州官吏也常常分不清此夷与彼夷,倒是契丹有几个头领粗通汉文——此事决定的是辽东的命运,做决定的却是稀里糊涂的外人,贺敏自然不肯置身事外。便同行入京,以备圣上查问。

本来她也是要走谢怀逸和赵文渊的门路的,同赵文渊定情也是意外之喜。

这两个人的亲事在长安也是激起一层波浪——这头家长、媒妁在立婚书,那头贺敏就和赵文渊面对着面讨论公务。时俗重贞节,定亲后成亲前正该是男女最相互避讳的时候,这二人竟全不放在心上。

不过赵家素来也不大在意这些。有林夫人前例在先,长安倒无人刻意去攻击贺敏,顶多嘲讽人以群分罢了。贺敏也混不在意。待将公务处置完毕,两人定亲也有三五日了,贺敏才显露出拘谨来。

贺姑娘做过很多事,譬如求援、杀敌、当官、重建一郡、给弟弟娶媳妇……甚至隐退后,还闻讯契丹有使来,不远万里入长安……但是她唯独没有待嫁过,而且还是在他乡孤身一人待嫁。

得知赵文渊没娶妻于是冲动自荐的劲头褪去了,她甚至略有些懊恼自己的草率。

不过这个时候反悔也已经晚了。

这个时代契丹人还未立文法,虽其民悍勇、有“镔铁”之赞誉,却也不过是游牧在辽东的小部族罢了。当然,皇帝要打突厥,也是不遗余力的挖突厥人的墙角。得知契丹背弃突厥投奔汉人,十分亲善的亲自接见了使者。

随即也就从赵文渊口中得知,贺敏来到了长安,还同赵文渊定亲了。

——当日晋国公表奏贺敏为龙城令,皇帝本着近事近办的原则准奏了。但对一个能安抚一方民心的少女也颇有些好奇。如今听说她入京了,自然无论如何都要接见一次。

接见之前,先问了赵文渊一个他十分好奇的问题,“当年你在江南遇到贺姑娘,就是她吗?”

赵文渊下江南时,贺敏确实往扬州去寻他了。皇帝隐约也有所耳闻。

赵 文渊很窘迫——想想他这些年的逸闻情史,好像太多姿多彩了些,不觉背后冷汗潸然。却也还是坦荡的承认了,“不是她。不过若早知道她罗敷未嫁,臣也不至于游 移这么些年。”就烦恼的吸着凉气,“现在街头巷尾都在传臣的往事,被她听到了,还不知该怎么解释……真是悔之不及。”

皇帝不由就大笑起来,道,“赵卿竟也是惧内的汉子?”

赵文渊觉着有必要给自己正名,“臣兄有言,君子有三畏:上畏慈母,中畏贤妻,下畏娇女。因敬而畏之,因理而畏之,因爱而畏之。臣不过是见贤思齐罢了。”

皇 帝虽也有爱妻,可他才是被又敬又爱的那个。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纵然有三畏,也是“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对赵氏兄弟的话便颇不以为然。不过赵 家家事,他也不会胡乱插嘴就是。便转而笑问道,“既然对贺卿又敬又爱,何以要拖到十年后再娶人家。若不是贺卿心志坚定,岂不就这么错过了?”

赵文渊道,“当年臣还年少,不过是个浮浪书生,无产无业,不求上进。而她以城为家,以民为亲眷,踏实勤恳。让她随臣抛家其亲去漂泊,臣说不出口,她也必然不肯。臣便没有提起。如今臣已收心立业,她又未嫁他人,臣便当仁不让,势在必得了。”

皇帝这才笑着点了点头——最后这句还是很合他的胃口的。娶妻有什么好犹豫拖延的?看准了就下手,要的就是当仁不让、势在必得。当然娶回去当菩萨供着,言听计从什么的,就有些堕威风了。

皇帝觉着,自己若召见贺敏,势必要有赞誉之言,是替贺敏定论、张势。赵文渊未娶先惧,贺敏又得到御口亲封的“不让须眉”,难保日后她不会成为林夫人第二。

想 了想,终于觉得好奇心不满足也罢,还是不召见的好——女人当官终究还是不妥的,贺敏既然要嫁人,便该以“三从四德”为要。不过,贺敏毕竟是伐梁、抗击突厥 后安抚辽东的功臣,她卸甲嫁人,皇帝也不能无所表示,便按龙城令的品秩册封她为五品诰命,由皇后出面接见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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