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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83)

雁卿脸上腾的就红透了,道,“又不是一回事!”

可她确实是想一辈子都同七哥在一起的。雁卿就移开目光,望着墙上雕窗,道,“阿娘不喜欢,那我就先不去了。”

实则自跟着林夫人开始管家,尤其是开始处置外务时,雁卿身上的禁足令便也名存实亡了。这会儿她再要往外送信,甚至都不必一定经林夫人的手。

可林夫人说下那样的话,雁卿心里便憋了一口气——总觉着趁此时机给元徵送信,就仿佛输给林夫人了似的。

她也不大明白自己对元徵的心思。可喜欢总是有的。而她阿娘防备和不信任的,似乎正是这份喜欢。为此甚至不惜斩断她同七哥自幼的情谊。

她阿娘不信任元徵。

固然她不必经过林夫人的认同,就能同七哥交好——可明明是光明正大的愿望,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暗通款曲?!

雁卿想让她阿娘认同。

从小她阿娘就教她,若先天不足,就用诚心正意和加倍的刻苦努力去弥补。必须要正面迎击,才有可能真正克服。

雁卿决心用自己的方式正面迎击她阿娘的刁难。

☆、77第五十五章 下

雁卿在赌气。

林夫人自然很快就察觉出来——雁卿就是这么个性子,从心不从脑,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里都透着情绪。喜欢却不可 为之事,她也乖巧的不去做,但眼睛早飞过去了。不喜欢却不得不做的事,她也尽力去处置,但潜意识里就先懈怠了。用白上人的话说,就叫“身体很诚实”,纵然 嘴上否认,也都骗不过别人。

何况她嘴上也很诚实。喜欢就说喜欢,不喜欢就说不喜欢,不知道喜欢不喜欢,就说“我也不知道”。

所以雁卿说的每一句话,林夫人其实都听入耳了。

她也知道雁卿试图向她证明一些事——譬如她说雁卿才十二岁,心性未定。雁卿就努力在十二岁的年纪上,表露出十六岁的心志和定力来,以证明自己能为自己的“喜欢”负责。

女儿想证明自己,林夫人纵然越来越不喜欢元徵,可也不会不给雁卿争取和证明的机会。

毕竟说到底,“喜欢”二字就是婚姻最大的筹码。元徵得到了雁卿的“喜欢”,林夫人也无法不给他留一线生机。

当然,要争取机会,就得经受考验。

大姑娘忽然发现,她不喜欢的事就如夜潮春汛般悄无声息的涨上来,待察觉到时,她已忙碌的连晨读的空闲都没有了。

徐 国公家添小孙子了,随什么礼?李尚书家邀去赏花,是否回绝?丫鬟们的月例可发了?三房和四房争菜园要评理,老爷想在家里养个乐班,青雀该启蒙了身边要添丫 鬟书童……林林总总都是琐事,明明在林夫人手里就是一句话发下去的事,到了她这里一样的吩咐,也要多出许多关节来?

雁卿颇有些头昏脑胀。

原本她就厌烦这些琐事,偏偏又因同林夫人赌气,竭力想处置妥善了,好颠覆林夫人对她的偏见。是以都沉下心去做为,不肯推脱懈怠。

如此,虽都能处置妥当。可每日都面对这些鸡毛蒜皮,大姑娘在情绪上渐渐就有些不堪重负了。

她知道这些事都是摆脱不了的——这些年若不是有林夫人处置,她们姊妹怎么可能过得这么舒服清闲?

但就是不喜欢啊……外头交际应酬太多,内府家口又太大,一天总有百余件事,最后总在林夫人案头需她定夺的,怎么也有七八件。若遇上那么一两件互相扯皮的,待一一处置完毕,一天就不用做旁的事了。

似林夫人那般,几句话就将烦事解决了的,那是因为她生性果决,又有经验和积威。雁卿可处置不了这么轻松。

慢慢勘磨也成——可雁卿还要读书作文呢,这头勘磨着,那头学问可就都要荒废了!

雁卿既不想示弱认输,也不肯耽误了功课——“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归来之后开书院当山长,讲学授徒,她也是认真想做成班昭、蔡文姬的功业。怎么能不精尽学问?

雁卿就只能竭力抽出空闲来研习学问,白日不足便挑灯夜读。

她正是长身体、最嗜睡的年纪。如此两头兼顾了小半个月,眼底下就积起重重的黑眼圈,常夜读着不觉就伏案睡过去。

林夫人旁观了一阵子,终于还是不忍心了——她也明白自己闺女的毅力,她认定了、刻苦起来时,不病倒了是不会罢休的。

到底还是将雁卿唤到跟前来,道,“这阵子就暂且把功课放下吧,不要夜读了。”

雁卿知道被她阿娘看出她的窘迫来了,不过她自幼就不机敏,这也不是多难为情的事。就道,“不行,最近已落后许多了。”

——没办法,她还有个过目成诵的学霸妹妹。跟天才同窗,不觉也就用天才的标准要求起自己,自然就比普通人严苛些。

不过,同她的理想比起来,又不算多么严苛了。

林夫人就道,“管家同做学问,原本就不能两全。你纵然今日不做出取舍,日后也是难免。”

雁卿就有些发懵。

林 夫人见她不服气,就叹了口气,一样样同她解说,“世子妃生性风雅,精通投壶、双陆,不时还要烹茶、赏花,每月总要起两次诗社。夏冬时令还要去骊山住上半 月。这也罢了,庆乐王府支系庞杂,元世子去世早,世子妃出嫁后又接连服孝,就不曾理顺府内势力,权势也都旁落。如今她虽回府了,可府内已是乱局,旁系尾大 不掉。积弊流风如此,不是她三五年间就能整顿过来的。庆乐王府上的琐碎事务、刻意刁难,岂止咱们家的十倍、百倍?”

片刻后雁卿才明白林夫人在说什么——她若嫁去庆乐王府,世子妃的风雅她都要作陪,王府的内务她都要承担。这样的局面她还想做学问?还是早些放弃的好。

雁卿脸上就又是一阵红,捏诺道,“都和您说不是一回事了……”她没就想过自己会嫁去庆乐王府。

——这个,林夫人也信。毕竟才十二岁,光是知道“想和他在一起”,还没意识到在一起是怎么回事。

林夫人提点到这一步,也就够了。

就又说,“让你做取舍,也不是说你就一定要放弃做学问。不想管家也是可以的。你且考虑着吧。”

若她说不想管家,那就是真的认输了。

林夫人将话说得这么开,雁卿也不得不沉下心来,仔细思索了。

想和七哥一辈子都在一起,这份心思不是骗人的。读书行路做学问,这心愿也不曾动摇过。

若想要两全,就必须兼顾——大姑娘初步得出了这个结论。

资质不足,就只好加倍努力——这是后续结论。

于是,大姑娘决心坚持下去。当然,现在这种状态她是坚持不久的。所以——管家之事必须要做得又快又好,如此才能安心读书……那么,怎么才能做得又快又好呢?

……

大姑娘终于抛开了赌气的心思,谦逊诚恳的向她阿娘求教了。

女儿这么不开窍,可又确实是踏踏实实的做她所想,求她所欲。林夫人也不知该无奈还是感动。

她固然想逼迫雁卿认清现实,告诉她现实的残酷,可终究还是下不去狠心。慢慢就将堆在雁卿身上的琐务一件件收回来,自己处置,给她留出读书属文的时间。

——这其实就已违背了“考验”的初衷。只是雁卿对自己的心太诚实,她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又有为此拼尽全力的决心。考验又有什么用?她这样的姑娘,偏偏又没有足够的聪明自保,只怕真会傻乎乎的让人吊着骗到死。

每每越是明白自家女儿的品性,林夫人对元徵的忌讳便越要更深一层。

幼时尚看不出,可这两三年间元徵行事,其城府之深、手段之狠、人情之薄,连林夫人都时常心惊。他实在不是雁卿这样坦荡诚实的君子,他复杂得很。雁卿应对不来,偏偏又喜欢他。

实在是让当父母悬心不已。

五月里,二皇子周岁。这孩子生而体弱,这一年里虽没什么大灾,却也小病不断。楼蘩跟着提心吊胆,不能安稳。加之她生育时也落下病根,这一年竟全无余力做旁的事。入了春,楼蘩倒是渐渐将养过来,可显而易见其后不短的岁月里,她的精力都要花费在照料二皇子上。

不过也还有一点事她不得不分神去处置——太子选妃一事已拖延了小两年,需得即刻提上日程了。

皇帝的意思是今年秋天定下,最迟明年秋天或是后年春天给太子完婚。

是以这一年七月,楼蘩再一次传召名门淑媛入宫陪伴。只不过这一次入宫,就已无纪雪、李英娥和宇文秀三人了。除谢嘉琳、雁卿姊妹和崔道涵外,赵郡李家也有一女入选。这当中谢嘉琳最年长,十五岁,赵月娘最年幼,十岁,其余都当十二三岁的年纪。

看了这些人选,林夫人大致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是要选一妻二妾。太子妃必然是谢嘉琳,太子良娣为崔、李两家。难免就要同赵世番抱怨,“何必还令她们姊妹去凑热闹?”

说归说,理由她也不是猜不出……太子喜欢月娘,偏偏月娘又是个庶女。皇帝虽挑中了谢嘉琳,可又想给太子他想要的。而月娘的身份,做太子妃皇帝不仗义,做太子嫔赵世番又不答应。是以就先陪读着,备挑。至于雁卿,则是陪读的陪读,免教月娘显得太突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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